利箭仍是射了出去,但远远失了准头,被赵则拔剑一下就挥开了,然而正当顾相檀想要松口气时,忽觉胸口一痛,几乎同一时刻,另一人的羽箭已是调转了方向,朝他而来!
顾相檀甚至能听得见那利器入肉的撕拉声,再低头看去,就见缎袄上洇出了大片的血色,一支银蓝的箭头已没入了自己的心口。
顾相檀双脚虚软的倒下去前,不由长长一叹:这命途,哪怕重来一次,终究还是改不得吗?
☆、离去
几乎在那利箭射出的同时;衍方便快步赶到跟前抽刀将那个贼子砍倒在了地上,然而却仍是慢了一步;回头便见顾相檀已是倒了下去;瘦削的身姿若冷风中的一尾枯叶;轻飘飘地摔落坠地。|经|典|小|说|更|新|最|快|
顾相檀迷糊间看着渊清一脸焦急地向自己奔来,他想抓住对方,却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了。
人被紧紧地抱了起来,顾相檀看着眼前的那张脸,勉力开口道:“就是他们……腊八那日……绑了我……”
其实顾相檀想说的还有很多;好比自己方才欺近的一瞬;射箭的那人脖子上的一个水滴状的疤痕在腊八那日自己也瞧见了,又好比,他觉得对方该是这些年一直埋伏在京中;根本没有回过南蛮,这才避开了如此多的眼线盘查,而当日能穿透层层防御从宫里将他带走便也说得通了,还有,顾相檀觉得,他们要刺杀的原本并不是赵鸢,也不是自己,是随同赵鸢一道而来,签署属国条约的南蛮的小皇子,不过一切还待审问后才能知晓,所以人不能杀。
但是这些话,顾相檀都说不出了,他只觉越来越冷,好像一阵阵飓风自胸口刮了起来,渐渐席卷掉他所有的神智,让他如坠冰窖。
最终,在面对赵鸢惊骇的眼神下,顾相檀合上眼失去了意识。
而此刻的京城已是一片大乱。
百姓亲眼得见灵佛被贼人暗害,无数人蜂拥着要上城楼来查看,又有惊惧于南蛮人再现的,大叫着“他们来寻仇啦,杀人啦!”之类的恐慌谣言,惹得众人四散奔逃,你推我搡。
赵鸢根本没有心力去管这些,他只红着眼大叫着羿峥,一张脸几乎同顾相檀一样的死白。
羿峥早随在了后头,忙撸起袖子凑近验伤诊脉,然而当解开顾相檀袄子袍子和内里的亵衣时,羿峥都不由变了脸色。
只见那伤口狰狞翻卷,而流出的鲜血却呈紫红,乃是毒箭!
羿峥抖着唇,呐呐道:“南蛮……第一毒!?”
“毒?什么毒,快用解药啊,用解药!”苏息急得都要哭了。
羿峥却怔楞在原地,直到赵鸢探手要去拔箭,才一把抓住了对方。
“不能动!中了毒箭,这些便都成了毒血,谁沾了立时会被一道感染!”
那一刻众人都听出了他的话外意,灵佛连血都有毒了,这人……还能救吗?
“丹丘果呢?不是还剩一颗吗?还有京中那么多灵丹妙药,总有能行的吧,你不是神医吗?!”苏息终于大哭起来。
羿峥张了张嘴,回头就见赵鸢也瞪大着眼看他,那眼中希冀的哀求目光,何曾见过。到口的驳斥话语最后还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羿峥点点头,安抚道:“是啊……是啊……我便试试,不试试怎知道呢。”
心内却在想,南蛮第一毒,什么莺歌,什么聊黄草,相比于此,何为第一?
便是无解……
赵鸢小心地抱起顾相檀,一行人急急赶回了宫中。
赵则则在身后举起手中长剑对仍处在惊惧中的百姓高声喝道:“南蛮贼子已全数拿下,灵佛不过受些小伤必会无恙,谁敢趁此无事生非聚众作乱,格杀勿论!”
他同样一身铮亮的铠甲,冷肃下来的面容与赵鸢极其相近,几年的戎马将彼时的朗朗少年磨砺成了铮铮的男儿,一声呼喝虎虎生风,震慑天地,果然让四下躁动都渐渐平寂了下来。
赵则将大军稍作整顿,重又按着该走的路浩浩荡荡地进入皇城,只在旁人瞧不到的头盔之下,眉头紧皱,眼含担忧。
……
自这之后的三日内,羿峥不眠不休地给顾相檀诊治,各种偏方良方圣药神丹全用了下去,却仍是不见成效,顾相檀脸色越发灰败,起先偶尔还能有些呓语挣动,到后头几乎是呈一片死寂了。
赵鸢便这么不动如山地坐在一边,紧紧地握着顾相檀的手,谁来问都不回,谁来劝都不听,只有羿峥拿药来的时候才会掀一掀眼皮,他脸色青白,唇色也是青白的,只一双眼睛赤红一片,仿若含着无边的业火,要是眼前的人一旦遭遇什么不测,那火便要一夕之间烧成燎原之势,谁都不留一般。
羿峥的心就好像悬在了刀尖上,尽管他心中已是有了计较,但每次端了药碗进去,又失望而出,谁都能看得出,这名动天下的神医也因此被打击得不轻。
待到他又一次无奈而归时,守在门边的赵则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这般模样,还是歇一歇吧。”
羿峥却颓丧地摇了摇头:“你该去瞧一瞧你六哥的模样,若是灵佛真有闪失,他怕是也……”
赵则又怎会不知,这些时日远在陈州,赵鸢面上杀伐决断奋勇杀敌,为所有战士之表率,而在他们这些亲近的人的眼里,他六哥做这一切所为何人,早已是再清楚不过了,若是顾相檀终究难逃此劫,六哥一定不会独活。
想到此,赵则只觉积郁难言,只有眼睁睁地瞧着羿峥再度转身朝着药房而去。
当日夜半,万籁俱寂之际,灵佛的房门忽被敲响,羿峥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走了进来。
赵鸢仍是速速抬头,死水样的眸中泛出点点诡光,无论形势有多凶恶,他从未放弃过希望。
羿峥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勉力挤出笑来道:“我又试了一味新药,姑且给灵佛一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