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打听打听!”古海容不得姚祯义解释,“归化城加上绥远城,有谁不知道盼儿这个窑姐?!那可是顶风臭十里啊!六年前墨掌柜被她害死,闹得满城里沸沸扬扬!你忘了?!”
“咱一个开小鞋店的,又不比大盛魁大字号,没那么多规矩……”
“义和店不比大盛魁这我知道,姑夫你辛辛苦苦创下这么个摊子也不容易,可是讨小也不能讨她这样的呀!”
“她不是……省钱嘛!”
“省钱就不管什么货色都往家里拣呀?你把她当做宝贝一样供着可以,可我如何称呼?——我叫不出口!你不嫌丢人,我的脸上还挂不住呢!”
“你这是怎么……”姚祯义眨巴眨巴小眼睛开始反击了。“你教训起我了?教训起姑夫来?!嗬!是不是翅膀硬了?连姑夫都瞧不起了!你眼里还有没长幼尊卑?别忘是谁从小南顺把你带出来的?别忘了是谁作保你才进得大盛魁那高门槛?告诉你,海子——这小我讨下了,你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我不能认!”
“好……好……”由于生气姚祯义的脸都白了,嘴唇一个劲儿地哆嗦,指着古海的鼻子说道,“如今你的翅膀硬了,不把我这个姑夫放在眼里了!好,你既然不认盼儿,我也高攀不起你这个侄儿——你走吧……”
古海一跺脚返身走出了屋子。
在义和店不远的街上古海迎头撞上了采买回来的盼儿,一只沉甸甸的篮子挂在盼儿的手腕儿上,里面装满了新鲜的蔬菜还有肉。
“海子,你这是要到哪里去?”盼儿笑盈盈地问。
古海一句话没说,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从盼儿的面前走过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拳头往紧里使劲攥了攥。
相隔四年,古海和姚祯义都没想到头一次见面竟然落了这么个结局。
说起来盼儿也是一个苦命人。盼儿是出生在唐努乌梁海的一个小姐,是俄国白种人和唐努乌梁海本地的约索特族人生的混血儿。唐努乌梁海的小姐以其特有的美丽和凄惨遭遇而广为流传,在归化尽人皆知。在喀尔喀草原的西北靠中俄界山萨彦岭,南抵唐努山脉,两山之间夹着一个狭长的地带,这就是唐努乌梁海,这是一片多山的土地,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翠绿无边的草原,山岭的轮廓都十分柔和缓延;在山间的草原上到处都是宁静的湖泊,水草丰腴;大叶尼塞河和小叶尼塞河都发源于这片宁静美丽的山地;但就在这片宁静美丽的古老土地上却演出了一幕人间悲剧。《中俄北京条约》签定之后,中俄边境实行了免税贸易,俄国商人纷纷涌向唐努乌梁海,他们借毗邻之便在这里建商站、修仓库、开店铺,人数越来越多。在经商的同时为唐努乌梁海造出了一批又一批混血儿,奇怪的是这些混血的小孩绝大多数又都是女孩子。她们金发碧眼皮肤细白,十分惹人喜爱。盼儿就是其中的一个,命运并未因她的美丽而垂怜于她。作为生身父亲的俄国商人——盼儿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根本对她的出生不负责任,而母亲的家族又把她的降临视为奇耻大辱。盼儿降生不久便被遗弃了,是一个在唐努乌梁海做生意的归化人收养了她,把她带回了归化城,胡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盼儿。盼儿十三岁养父去世,无依无靠的盼儿沦落到了吉兴里成了一个妓女。
2老板的烦恼(4)
奇异的美貌给盼儿带来许多钱财,但是她对义和店里的学徒,一概都是客客气气不敢张狂。
走到大街上盼儿就觉得心情轻松了,耳朵很愉快地倾听着市场和街道上嘈杂的人声,心里感到十分痛快。她自从嫁给姚祯义就很少走出义和店那个小套院,经常是半月二十天足不出户,套院儿的门整天关着,姚祯义手下那些徒弟们都难得看到她。盼儿从姚祯义身上获得的是一种自上而下的父亲般的爱——姚祯义的年龄长她一倍,只有夜里当丈夫趴在她身上时,才表现出男人所应有的热情;其余时间姚祯义对她很少有亲昵举动。他吩咐她沏茶、点烟、做饭,像主人使唤丫头。姚祯义对她说:“这叫上炕是夫妻,下地是君子。”
姚祯义一方面对盼儿与众不同的美产生着迷恋,另一方面常常在欣赏小妾那张白嫩的脸蛋时对她的深眼窝和蓝眼睛感到恼怒,这种特征让他脸上觉得很不光彩!于是姚祯义就不准她出门,只让她在家里守着。这种感觉使姚祯义的心灵上结了伤疤。如果他回到家里来不高兴了,那十有###就是在外面被人有意无意地触痛了他心上的伤疤。这种时候盼儿难免一场皮肉之苦。姚祯义会咬着牙把她的衣服扒光,在她的大腿上、屁股上落下他恶狠狠的巴掌,打得她皮肤肿胀起来,流出血;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自己不作声,也不允许盼儿叫出来,常常一打就是一个时辰。可是打完之后,过不了多久,姚祯义又会把她爱抚地搂在怀里,为她按摩着屁股上、大腿上肿胀的地方,拿言语来安慰她,向她道歉,然后下来就爬上她的身子。是姚祯义不嫌弃她,将她从妓院赎出,姚祯义不但是她丈夫更是她的恩人!她对生活还是抱着希望,妓院毁掉了她的生育能力,丈夫专门把大夫请到家里来,给她号了脉开了药方子,医治妓院里留给她的病。她正在热心地天天熬药喝,期盼着自己肚子里能为丈夫怀上一个孩子。作为一个女人,她渴望着做母亲。
这天夜里厄运又一次不可避免地降在了盼儿的头上,整整一夜姚祯义都不让她睡觉;像以往的每一次折磨一样,扒光她所有的衣服,在她大腿根上、胸脯上拧出了密密麻麻的紫色血印子。
姚祯义打累了,喘息着停了手。后来呜呜咽咽兀自哭了一顿,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他抹着眼泪,注意到了盼儿紧闭双眼不哭不闹不声不响就那么静静躺着,于是怜惜的心情又把姚祯义拿住了,姚祯义爬到盼儿的身边,双手轻轻地抚摩着盼儿白嫩的脸蛋,寻找着眼泪。但是他什么也没找到,盼儿的脸上像火烧似的都有点烫手。“别怪我,盼儿,我也是心里难过才这么做的……”
可是盼儿仍然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着。
姚祯义开始亲盼儿,嘴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触摸着,渐渐移到盼儿的眼睛上;接着亲盼儿修长圆润的脖子、饱满而颤动的乳房、平滑细腻的肚子……在盼儿小腹下面姚祯义的嘴唇停了很久,他的亲吻印遍了盼儿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一直到她那十个小巧的脚趾。
后来姚祯义就爬到盼儿的身上发疯般地做起爱来。姚祯义一边不停地做,一边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在嘴里断断续续地诉说:“盼儿!——我的心肝……我不能没有你!你就是要我的命也没办法。没有你我干脆活不了!就是这么回事儿。海子!你还小……你体会不到姑夫的难处……我活了一辈子的人,我对不起我自己!我离乡背井,我把人间的罪都受够了!你不会知道的……我把盼儿娶回来,做出让晚辈瞧不起的事……我也知道自己脸上无光!可是……这人活着为个甚?我辛辛苦苦在归化闯荡几十年!我图个甚?我,我总得有个乐趣呀……你知道吗?盼儿就是我全部的乐趣!我不能没有她!如今海子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你也该知道做男人的心……就是明明知道盼儿会要了我的命,这个枯井我也栽定了!我是一日不见着她,神魂都不能安稳……我要她!我要……我要……我要!”
2老板的烦恼(5)
这一夜姚祯义一直弄到大汗淋漓精疲力竭,方才睡去。
春节的时候姚祯义和海子和解了。年三十的午夜,古海回到了义和鞋店。是姚祯义打发福生把古海叫回来的。一进门,就见姑夫已经把饭菜摆好了,单等着他呢。屋子里静静的,姑夫陪着一个年轻的掌柜坐着,见古海进得门来那人叫了一声,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抱住了他:“海子!”
容不得仔细辨认,凭感觉知道是靖娃。靖娃和古海一样,在天义德归化城柜学满三年之后,被派往恰克图的天义分庄。靖娃在恰克图按规矩满三年后,回到归化已一年有余。有了七年资历的他也不必像过去那么拘谨,向大掌柜打了招呼便来了义和鞋店。姚祯义的徒弟大都是当地人,过年都散了各自回家,年根上只有杰娃和福生,五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高高兴兴喝起酒来。
吃着喝着说着笑着,有一会儿古海伸筷子夹菜的时候,目光在杰娃和靖娃的脸上掠过,心里就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觉得靖娃和杰娃非常陌生,就像是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似的。他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着少年时代靖娃和杰娃的样子,都是以小南顺的村庄和田野为背景展开来的,画面模糊不清就像是罩在纱的后面似的,眼前的面孔无论如何与那些少年时代的画面对不上号。高大沉稳的形象,说话的声都变成了那种深厚的成年男子声调;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突出着一个核桃大的喉结,像人工装置上去的机械玩意儿,随着吃东西喝酒上下滚动着;靖娃脸上的那种少年时的滑稽调皮连一点影子也找不到了,少年时杰娃的顽皮被一种成熟的沉稳所代替……古海想,大概自己也变得让人难以辨认了吧,如果他不说出来,此刻他就是站在爹娘和杏儿的面前,他们怕是也不敢相认,一种从未有的沧桑涌上了心头。他摇摇头笑了。
“你独自一个笑什么?”坐在古海对面的靖娃问道。
古海说:“我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事情……”
“哦,你说起小时的事,我还正要告诉你——咱俩都上了杰娃的当了……”
“你指的是什么?”古海不明白靖娃的意思。
“你让杰娃自己交代!”靖娃目光甩了一下身边的杰娃。
杰娃未曾说话脸先涨红起来,讪笑着把一块肉丢进嘴里嚼着,他的样子完全是一个匠人师傅了。“日他!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是上了自己媳妇的当。”
“你们在说什么?”古海还是不明白。
“说什么?”——靖娃夸张地睁圆了眼睛,“告诉你吧,至今你还蒙在鼓里呢!如今杰娃的儿子都六岁啦!这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