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尘锦抓着帷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摸着起伏的胸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刚才在梦里,他被一具泡的发胀的身体逼到了墙角,那人用冰冷的手指着他的脸颊,指甲深深地陷进了他的皮肤。
鼻翼间传来一股脂粉味,荆尘锦猛一瑟缩,手却飞快的抓住了床旁边那个淡淡的影子,那个人皮肤温热,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他点燃了油灯,发现手里抓住的竟是自己的亲妹子。
“钰儿,大半夜的来我房里做什么?”他用手势询问她。
荆尘钰没有回答他,却突然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哥,停手吧,求求你停手吧。”
荆尘锦不耐烦的转了转眼睛,两手飞快的比划了几下。“是因为那个程大人吗,自从他来了你就变得魂不守舍的,现在还说出这等胡话,是,爹本来想将你许配给他,可是这人竟旧事重提,所以你们两个是绝无可能了。”
“不,和他没关系,”荆尘钰跪在地上又朝前挪了几步,手指抓住荆尘锦的衣角,“哥,难道你不会怕吗?我每天夜里都会听到她们的哭声,隔着墙,一声连着一声,那么凄惨,我钻到被子里都躲不过去。哥,她们也有自己爹娘,爱人,难道你心里就不会觉得不安吗?”
荆尘锦嫌恶的掰开她的手指,两手在空中飞舞着,“这都是她们的命,就像我一样,好好的荆家少爷,还不是一样被老天做弄成了哑巴,再说了,就算我想回头也回不了了,事已至此,我根本无能为力。”
“好,那你告诉我,冬香是不是也被你锁起来了?那日我去送饭,好像隐约中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见荆尘锦闭口不言,便疯了似的拉着他的胳膊,“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胡叔胡婶跟了我们程家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对冬香下手呢,她可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因为她下贱,”荆尘锦冷冷的扫了他妹子一眼,“随便就把自己的身子给了那么个野男人,想来也不会是个多么冰清玉洁的人。”
“那那位姑娘呢,她本就要离开了,为什么要”
“那晚她偷偷摸摸的,被我发现了,难道不应该永绝后患吗?”
荆尘钰看着他疯狂舞动的十根手指,突然觉得自己来错地方了,她心中的哥哥虽然不是个性格开朗之人,却也绝不是这么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难道疾病真的能把一个人心里所有的善都消磨光,只留下一团深不见底的黑吗?
她低下头兀自笑了笑,推开门走进漫天的雨雾中。头顶的闪电“咔咔”作响,她抬头望向前面的佛塔,脑海里浮现出娘临终前那声寒入骨髓的叮咛:“钰儿,他是个疯子,要想得到幸福,就一定要离开他,离开这里,钰儿,你一定要记住娘的话。”
荆尘钰“咚”的一声扑倒在大雨中,脸上满是凄凉和绝望,“原来竟是我天真了,娘,您的话我记得了,钰儿这次是真的记得了。”
夜已深了,玉泉镇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大雨消散了,银色的月光好象寡妇的丧服,覆盖着广阔的湖面上。这里没有一条船只,河心河岸,到处是一片宁静,有如死亡带给逝者的永无休止的安宁。
晏娘的身影出现在泉湖边上,她手里捏着一枚铜针,弯下腰轻轻的将它插进水里,那铜针却也神奇,遇水后立得笔直,丝毫没有要倒进水中的迹象。
晏娘紧闭双目,嘴里轻声唱道:“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她反复吟唱着,歌声悠远而哀痛。
忽然,那湖水晃动了两下,随即,铜针震动着落入水中,沉入碧波深处。
晏娘目不转睛的盯着湖面,她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的从水下面向上漂来,就像一蓬蓬烂掉的水草,轻盈且凌乱。
“噗噗……”湖面传来了几声怪异的响动,紧接着,一团乌黑的头发腾地露出水面,缓缓的朝她站立的地方漂了过来。
晏娘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发现水面上并不只有一顶头发,离她再远一些的地方,头发越聚越多,竟足足二十有余。那些乌发洋洋洒洒的结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在泉湖中蔓延。
半张哀怨的脸孔从水下面浮起,死气沉沉的一双眼睛从发丝的缝隙中瞅着晏娘,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召你来实属无奈之举,不过那王之瑜虽然执拗,却也是个少有的情种,若不能探得你的死因,估计这后半辈子是无法安宁了,看在你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不如将实情告诉我,一来彻底让那傻子死了心,二来也可以替你,不,替你们报仇伸冤。”
湖面上突然刮过一阵风,风中不是奔涌的气流,而是一声声的呼啸,说的更确切一点,是无数声女人的惨叫,紧接着,湖面整个平静了下来,刚才还层层叠得覆盖在泉湖上面的头发不见了,湖水在瞬间化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晶莹剔透,光可鉴人。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华丽幽暗的房间,喷金的墙壁,五彩琉璃的房顶,在烛光的照射下发出暗黄色的光。然而和这些豪华的装饰形成对比的却是房间里的摆设,这里无桌无椅,无床无榻,只有一排三尺来高的木头架子立在房间的一隅。
架子分为上下三层,每一层皆放置了不同的东西,晏娘向湖边又迈近了一步,想将架子上的器物看的更加仔细些,可是当她终于搞清楚那些都是什么东西时,却愣了一愣,接着从心的最深处发出了一声哀叹。
架子的第一层是一排琉璃瓶子,每个瓶子里都盛放着不同颜色的液体,橙红黄紫,看起来煞是好看。第二层的东西便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了,那是粗细不同的几根鞭子,有些是藤条制成的,有些则是钢鞭,上面竖满了尖锐的刺,在烛光的照耀下发出点点寒光。第三层却是晏娘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了,那是一排针,这针比平时绣花用的铜针要长的得多,由粗到细,不同规格,不同质地,却都毫无例外的沾满了血迹,有的甚至在血污的覆盖下生出了厚厚的一层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