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胥大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先帝?怎么突然又扯到先帝头上?而且这两个女人似乎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彼此了?可她们年龄差的这么多,又一个在宫中一个在宫外。
然而还没容他将这些疑点想明白,身后却突然闪过一道疾风,随后,本来还瘫在地上的花蕊夫人不见了,他回头,看到那个年轻女子也没了踪影,只在院墙处掠过一道白影。
何胥追出去,石山上没有人,跑到下面,御道前后更是没有人,他于是踉踉跄跄的朝宫门外跑,迷香的毒还未解,不长的一条小路他竟跑上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遇见刘叙樘带着一队禁军走过来,他才扑了上去,气喘如牛,“快,花蕊夫人出宫了,被人被人掳走了。”
万寿山西面有一个山坳,这里四面都是高山,左右皆是悬崖峭壁,抬头只见高山峻岭,无路可登。偶有飞鸟掠过,也不稍作停留,生怕被底下的荒凉染湿了翅膀,阻碍到自己的锦绣前程。
花蕊夫人就站在这么一个一般人根本无法抵达的地方,环顾着四周。
这里寸草不生,到处都是山崖上滚落下来的碎石,没有一丝生机。风的叫声时断时续,在山中一遍一遍回响,像是离人的呼唤。
负她前来的那名女子站在月光最盛的那一块空地上,双手托着锡杖,虔诚的望向悬崖下面的一片阴影。
花蕊夫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前去,她知道,那女子在等待着一个人,而这个人,也恰恰是她要等的人。
果然,未过多久,阴影中缓缓移出一个身影,晏娘身着浅绛色长裙,绀绾双蟠髻,慢慢的走向前来。她的裙摆被夜风吹的飒飒作响,纤柔中带着一丝俊美。
她径直走到那女子跟前,抓起锡杖在手里掂了几下,“果然是好东西,一杖下去,就让那妖妇粉身碎骨,要知道,她毕竟有几百年的道行,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话毕,她抓住女子的手轻轻一拉,看似没使多大力气,可是那女子竟轻得像一阵风,被她这么一拽,立马腾空而起,纸片似的身体在空中转了几圈,化成四四方方的一块手帕,被她收入袖口中。
一切处理妥当,她才转脸望向花蕊夫人,声音如清泉穿石,“若我没猜错,你是故意说的那番话,目的就是为了引我出来。”
花蕊夫人死死盯着她娟秀的面容,“可是你心甘情愿上这个当,不是吗?你一听到先帝的死因,便乱了神智,什么都顾及不了,除了来见我,已没有第二个选择。”
晏娘晲她一眼,突然伸出一只手,卡在她脖子上,“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只凭我操纵的一个假人,你就能猜到是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花蕊夫人被她掐的喘不过气,眼泪都出来了,小脸憋得通红,见状,晏娘稍稍放松了一点力道,但是手仍然圈在她的脖颈上,“快说,不然,我便毁了你的容貌,再将你丢到大庆殿去,让那皇帝老儿好好看看你的模样。”
花蕊夫人哂笑一声,“你问我为什么会认出你?当年在宫里,他宁愿到观象台与你讨论天文历法,都不到我的殿里来,我一开始还怀疑来着,以为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你竟是一个女子。自那以后,我便时常到你那里去,仔细观察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想搞明白他为何宁愿要你都不要我,所以,你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种说话的语气,我都了然于心。我对你的了解,比世上任何人都要更甚,所以你说,我怎么会认不出你,哪怕你换了样貌,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也能一眼认出你来。”
晏娘斜了她一眼,突然松开手,照着那张小脸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这一掌清爽脆利,花蕊夫人的脸上,立刻多了五根红色的指印。
“这巴掌是因你污了先帝的名节而赏给你的,先帝于我亦兄亦友,我们两个之间亦从来也没有半点私情,倒是你,只因为先帝不被你吸引,便背叛了他,转而投入他人的怀抱,他虽不在乎,甚至对你们两个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却不能不管,因为他对于我,有重于泰山的恩情,我决不允许别人做出半分羞辱他的事情。我看你可怜,今天本想放你一马,可你却死不悔改,将自身犯下的错事全部推倒别人头上,”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冷淡,却也越来越冷的渗人,“花蕊夫人,这世上有成千上万种死法,于你而言,哪一种才是最残忍的?”
花蕊夫人面白如纸,“你想要做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
晏娘冷眼瞅她,突然嫣然一笑,笑的很美,说出的话却令人心寒,“夫人来自于蜀中,据我所知,那里的黎民百姓视夫人若神明,觉得夫人乃仙女下凡,美艳无双。你说,若是我把你带回蜀中去,在那里最繁华的街道上逛上几圈,告诉他们这个姿色衰败的女人就是花蕊夫人,他们会作何感想?”
花蕊夫人一怔,过了一会儿,竟垂下泪来,“你你好狠的心”
晏娘的笑意更深了,她两手一拍,“就这么定了,咱们这就日夜兼程回蜀中去,夫人应该高兴,荣归故土,本是一件喜事。”
说着,她便拽住花蕊夫人的领口,脚底稍一用力,朝着山崖走去。
“是程德轩。”
花蕊夫人在后面嘶着嗓子说出这几个字。
晏娘身子一僵,眉目间笼上一层重重的霜,她咬着银牙,声音仿佛飘在层层云雾中,“我早知道那老匹夫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他最善用毒,又跟在先帝身边多年,深得先帝信任。”她握紧拳头,指甲深陷在掌心里,“先帝一向身体康健,却在我离开汴梁的短短几天内,暴病而亡,除了是被毒死的,还能是何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