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方靖与岑南英同时朝前面喊道。
那人站着没动,衣摆被风吹得飘了起来,露出下面沾满泥巴的鞋子。岑南英觉得那双鞋很有几分眼熟,便目不转睛的盯着鞋上的纹路看。忽然,她心里一动,一股巨大的恐惧从腹中腾起,将全身罩了个严严实实。她指着前面那个人影,“你你是你”
方靖没搞懂她在说些什么,刚想问,前面的人却动了,迈着大步从白雾中踏出,如一阵疾风似的向两人走来,他的手上,有什么东西一晃一晃的,闪着寒光。
“啊。”
方靖吓得嘶喊一声,也顾不得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岑南英,转身就朝林外跑,岑南英被他一惊,身子终于会动了,也随他一起边喊朝前跑。
桦树林中湿气很重,土壤颇为泥泞,平时走路还不觉得,这一跑起来却分外艰难,每跑出几步,脚下便是一滑,轻则跌跌撞撞,重则摔在地上,扭了筋腱,伤了皮肉。不过即便如此,方靖和岑南英也不敢稍作停留,纵使腿脚疼得已经几近麻木,还是拼劲全力朝前疯跑,只因紧跟在后面的那个人,健步如飞,手上还握着一把锋利的镰刀。
不知道跑了多久,岑南英忽觉衣领处被人抓住,身子朝前猛挣几下,可将将只迈出两步,又被带了回来,终是挣脱不得。她吓得魂不附体,忙冲前面那个已经跑出几尺远的方靖喊道,“官人救我,官人快救我。”
方靖回头看她一眼,一步也没有停留,转头便继续逃命。岑南英心凉了一截,缓缓扭过头去,这才发现原来竟是衣领被树杈钩住了,她稍稍松口气,手忙脚乱的将衣服从树枝上扯下来,起身接着朝前跑。
可是刚迈出一步,身前那株巨大的桦树背后“咵啦”一响,闪出一个人影来,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浓厚的杀气,手上的镰刀一晃一晃的,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岑南英逼了过来。
岑南英腿一软,无力的跪倒在地上,头微微向上扬起一点,看那道黑影慢慢笼在自己上方,嘴中语无伦次道,“是我是我的错,我我再不敢了,饶饶了我吧”说道最后,已是声若蚊蝇。
“荡妇,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那人哑着嗓子说出这几个字,浸满了寒意的刀刃狠狠在空中划过,朝岑南英那张惊恐中仍然不失美艳的脸蛋劈了下来。
听到岑南英那声惨烈的尖叫时,方靖脚下顿了顿,恐惧燃到了沸点,充溢满了胸腔。他眼角落下几道热泪,顺着脸颊直流到脖子,将下巴下面濡得一片湿凉。
这泪当然不是为了岑南英而流的,而是兔死狐悲,被吓出的泪水罢了。
他前后左右看了看,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方。可是明明已经跑了这么久,按道理,也应该逃出桦树林了,怎么前后皆都是树影,根本看不到尽头,难道自己一时慌乱,走错了路?
想到这里,心中更加慌乱,脚下却不再像刚才那般跑得飞快,因为方向难辨,他怕自己走反了,反倒钻进林子深处去了,到时,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所以还不如以静制动,找出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稍作休息,待雾气消散再逃出去。
这么想着,方靖脱掉了已经磨出洞的鞋子,赤着脚一边朝后看一边轻轻的朝前走。他现在敏感的像只兔子,一点动静都要盯住看上半晌,待危险消除才敢继续前行,生怕那雾气中突然钻出个举着镰刀的人影。
可是桦树林中又怎可能没有响动,一片树叶飘落,一只孤鸟飞过,都会发出异响,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每次都能撼动他已经绷紧的神经。
“咔嚓。”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干枝折断的声音,方靖吓得出了一背的冷汗,连忙转过身,眼睛从目所能及的地方一一掠过,草丛里、树干后、甚至头顶的枝丫上都不放过。过了很久,他才确定那只是树枝被风刮落的声响罢了,心稍稍落下一点,脚蹭着地继续朝前走。可即便如此,他还不能完全放心,一步三回头,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危险。
然而光顾着后面,便忘记了前面,他前脚忽的一沉,身体顿时失去重心,猛地朝前扑去,一时间地转天旋,直到后背重重撞上了一样软绵绵的东西上面,才停止滚动。
方靖顾不得遍体的擦伤,扶着地面慌忙站起来,来来回回看了半晌,才发现自己竟是跌进了一个土坑之中,这坑不大,却深得很,怪不得将他摔得不轻。
可是桦树林中,怎么会凭白出现这么一个大坑呢?他心生疑虑,脚步一点点朝后退去,冷不丁被身后的一样物事绊倒,又摔了个大跟头。
他狼狈的爬起来,这才发现绊住自己的是一只牛皮缝制的大口袋,不到半人高,袋口用红绳扎得紧紧的。口袋上面泥泞不堪,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儿,一看就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虽然心里生疑,方靖脚下却不听使唤的朝那牛皮袋子走过去,然而一抬脚,才发现脚踝已经陷进了泥中,走起来异常困难。他深吸了口气,终于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了,原来他跑了这么久,又回到沼泽旁边来了。
方靖从小在荆门村长大,知道沼泽旁的土地虽能站人,但是下面的泥却是湿的,虽不像沼泽里面那般稀滑,但是到了深处也是同那沼泽地连成一片的。所以小时候家里人总是叮嘱他,不要靠沼泽太近,万一土松地陷了,掉下去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方靖心中是又怕又喜,怕的是自己只能待在此处,一时半会儿还爬不出去,若是那人寻来,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喜的是,这地方是个深坑,极其隐蔽,现在天黑雾大,那人很有可能寻他不着,说不定倒能捡回一条性命。这样等到天亮雾散了,他便能想个法子爬出去,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