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被她说得一时语结,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便朝里走,嘴巴里还嘟囔道,“这都是我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未免也管得太宽了点。”
一直站在门口的蒋惜惜听不过去了,她几步走过来,冲王掌柜说道,“外人?刚才晏姑娘救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人家是外人,现在倒讲起这没良心的话来了。”
王掌柜见官府的人帮着晏娘,气势顿时弱了下去,他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油嘴滑舌道,“我的错我的错,两位姑娘消消气,我这就带我这婆娘回去,保证以后再也不打她了。”
说完,他就走进屋里,拉起那还在抽抽搭搭个不停的妇人,疾步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时,还差点和刚从外面回来的程德轩程牧游父子撞了个满怀。
蒋惜惜看着他的背影,嘴里恨恨说道,“可惜我大宋律例不管家务事,所以这王家娘子纵使被打成这个样子,我们也不能把那王掌柜抓进天牢。”
晏娘不动声色的笑笑,“恶有恶报,蒋姑娘放心,将来自然会有人替我们收拾他。”
正说着,便看到程家父子已经从院门口走进来,程德轩的眼神在晏娘脸上一扫,重新移到蒋惜惜身上,“惜惜,你既然已经当了衙役,那就要谨言慎行,方才我在院门口就听到你妄议我朝律例,这要是被有心的人听到了,可如何是好?”
蒋惜惜从小最怕的就是程德轩,于是吐吐舌头,躬身道了声是后,一点点地挪到晏娘身后。
“父亲,惜惜她一向都心直口快,况且这里又没有外人,没关系的。”程牧游帮蒋惜惜解了围,又冲晏娘笑笑,“辛苦姑娘了,一大早的被我们叫到府里来。”
晏娘挑眉,“觉都没睡好,大人要怎么补偿我?”
程牧思忖了半晌,“新安府的东西,但凡姑娘看中的,尽可以拿去,可好?”
他之所以这么回答,是因为和晏娘早已熟稔,知道她一向说话做事都没正形儿,说出的话她自己都不会当真,所以便开个玩笑一句带过。
可是这话听在程德轩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了,他看着儿子脸上融融的笑意,情不自禁地清了清嗓子,对程牧游说道,“此事只是暂时遏制住了,若不尽快抓住那怪物,恐后患无穷。”
程牧游冲程德轩点点头,又对晏娘说道,“姑娘,惜惜昨日也被袭击了,若不是她身手好,恐怕早已命丧运河,姑娘博学多闻,还是没有猜出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晏娘仰头看他,脸上溢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这几日我翻遍古书典籍,倒还真的找出了一点线索来。”
程牧游心头一喜,“它到底是什么?”
晏娘的目光穿过他落到后面的程德轩身上,淡淡道,“当着外人的面,不方便言明。”
程牧游知道她话有所指,可现在这个时刻,即便程德轩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他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只伸手朝门外一挥,“程某送姑娘出门。”
跟在晏娘身后来到门外,程牧游方才抱拳行了一礼,“我知道姑娘心里有气,所以在这里替父亲向姑娘道个歉,还望姑娘不要介怀。”
晏娘做宽宏大量状,粲然一笑道,“大人言重了。”
她当然不会介怀,刚才程德轩已经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了,她要再介怀,那也未免太得小心眼了。
“那怪鸟的来历姑娘真的查清楚了吗?”程牧游现在一心都在案子上,甚至未曾深想这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为何会如此浓重。
晏娘阖首,“传屈原死后,宋玉怜哀屈原,忠而斥弃,愁懑山泽,魂魄放佚,厥命将落。故作《招魂》,欲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美,以讽谏怀王,冀其觉悟而还之也。”
“这件事乃《楚辞》所记,只是它与那怪鸟又有何干系?”
晏娘两手一背,“《招魂》乃传世佳作,不知受到多少文人墨客的推崇,只是,宋玉做《招魂》之后,汨罗江旁便发生了一件怪事,这件事知道的人可就寥寥了。”
程牧游眉间微锁,“发生了何事?”
“这件事过于诡异,所以正史皆无记载,我也是偶然从一本失传的古书上看到的。”
程牧游心中疑道:既是失传,她又从哪里得了那书的呢,只是现在情况危急,晏娘身上又有太多没办法解释的谜团,所以他便暂且将此事放下,认真的听她说下去。
“那本叫《苍颉籍》的书中说,宋玉做好《招魂》之后,便将之焚于汨罗江面上,可是绢帛被焚毁后,江面上忽然掀起滔天的巨浪,未几,一只无毛而披满鳞片的怪鸟从水中腾起,围在宋玉身边叫了几声后,振翅而去。由于此鸟是因宋玉为屈原招魂而诞出的,所以书中称它为屈子鸟。”
“屈子鸟,”程牧游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的说道,“难道这鸟真是屈原的魂魄所化?”
晏娘摇头一笑,“屈原是什么人?魂魄毅兮为鬼雄,又怎会被汨罗江水所困。”
程牧游疑道,“难道宋玉招错了魂?把其它不干净的东西给招过来了?”
“没错,楚吞百越之时,曾将五万越国俘虏抛至汨罗江中,这些人无法落叶归根,尸骨化成江底的烂泥,自是无法安息。所以,宋玉那一首《招魂》便将这些冤死在江底的魂魄招了出来,化作一只鬼鸟,在天地间徜徉。”
程牧游焦急追问道,“这屈子鸟后来去了哪里?按照一般故事的走向,总会有某个高人挺身而出,将怪物斩杀,不让它继续为害人间。”
晏娘耸耸肩,“由于时日太过久远,我找到这本书时它也只剩下了一半,所以也不知道这鬼鸟的结局如何了。”
程牧游一愣,脑中忽然又闪现出晨时做的那场梦,于是轻声说道,“也罢,如今我们这里也有高人,又何惧区区一只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