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听着不由得好笑,咳了声,又自胸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兄弟两人的声音与相貌一样,并无分别。只是宗策更飞扬洒脱,音调便常常跟着他的唇角眉梢一道上扬,而宗政沉稳,话少却有力,如音色浑厚的大提琴,声音的气质便也一般无二。
宝琢有一瞬间的沉醉,想到以后不能再有这样的美景乐音不觉惋惜。过了须臾,她收拾好情绪道:“其实,我挺喜欢陛下您的,虽然一开始比较不近人情,但也从没无缘无故的跟我黑过脸。更何况后来就开始纵容我了,无论是出宫还是开书局,那时候我能看出您都是真心想对我好,想见着我高兴的。包括后来对我与阿策有接触的事,您知情后也没因此责怪我,虽说我也是受害人吧,但您心胸宽广这一点显而易见。”
宗政原以为她要说什么,郑重地拖阿策跟他约了这一次的碰面机会,他想过她会不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定了阿策却又勾着他,也期待过她是不是回过头又觉得自己更好。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一顿剖白,可听完了,心里倒是笑,确实是她的风格。
明面上,他只给出一个淡淡的评语:“拍马屁。”
她对这样的打击表示非常习惯,甚至太久没听了,这会儿听见还有点莫名的感动。认真论起来,她觉得陛下很像她以前的师兄,人也是这么沉稳端正,喜欢研究历史,写的多是正剧,只是没名气,唯一被看中投拍的收视率差到险些腰斩。但在她穿越之前,他都没有追随潮流的意思,仍在自己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得无比坚定。
她不由得发出感慨,“陛下您一定会成为千古留名的好皇帝。”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非常的诚恳。
宗政看不透她心里的想法,只是被她一次比一次还肉麻的话说得表情都有些僵硬了。他揉揉额头,叹了口气:“知道了,即便是你不归朕管了,朕也不会为难你。可满意了?”
“咦?”宝琢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只知道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呀。”
“嗯,你不是这个意思。”他认真地敷衍着。
“……”她盘腿儿坐在书案前,托着下巴看他,“好,既然陛下承诺了这件,不如再应允我一件事?”
他拿笔管在书案上叩了叩,示意她的坐姿,虽见她立刻乖觉的恢复姿势,他仍是道:“别得寸进尺。”
宝琢笑吟吟地:“小事,小事!就是据说归你管的都住南园,归阿策管的都住北曲。我在这里住习惯了,不想换地方,阁子名我也不想改,成吗?”
宗政的表情一顿,抬眼看了看她,眉间一蹙。
于他而言当然是无可无不可,但这个容易影响阿策的情绪,他既然决定退一步,没道理退得忸怩,临了还要给他添堵。
他摇了摇头,“真是给我找麻烦。”
“您应了?”
宝琢举双手刚要欢呼,谁知他却说:“不应,我应下来轻巧,他找你算账,你有成算?”
“他干吗找我算账。”宝琢不解,“我问你,那是因为那里是你的管辖区,我一个钉子户要留着,当然要经过你同意了。他那里添个新住户也不见得就有多欣欣向荣,能有什么意见?”
这是她一贯对待男友的态度,谁知道放在这里用起来倒自然。
她不自觉,宗政却稍有察觉,眼底不经意地划过一抹失落,终是勾唇笑了笑。
罢了,反正现在不由他头疼,他何必再替他想这么多?她的好也罢,傻也罢,明白也好,执着也好,以后都与他无关了,这一身的累赘去了,正乐得轻装上阵。
“好,就依你的意思。但话说在前,他倘若要清算,我不帮你挡着。”
“那是自然!”
宝琢答应得痛快。出长安殿的时候,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是要和陛下坦白“分手”,怎么气氛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不止没有愁云惨淡,你悲苦来我安慰,甚至他还一如既往的教她、约束她、给她提醒,最终答应帮她的忙。
这太奇怪了。
难怪她们都说,追求者阵营里有品质段位高的人,那就是不一样。陛下的伟大简直烘托了她的光辉形象!
宝琢美滋滋的想着,脸上一丁点都没遮掩。门口站着弥勒佛德碌,今日却脸不见笑容,他瞄了瞄外头的阴天和落雨,又看一看乌婕妤面上这阳光明媚,牙疼地“啧”了一下。
等她将近走到他跟前,他笑容可掬地躬身,“乌婕妤慢走。”
她也看见外面的雨了,见这人非但不留她,还要立刻就送自己走,顿时控诉:“德公公你变了!”以前遇见下雨天,备伞不说,还要进去跟陛下请示要一顶轿辇送她回去呢。
如今就变成巴不得她赶紧滚了!
“哪儿能啊,老奴一向是这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模样,变不了。”他很是从容,“哦对了,眼下下着雨呢,也是,有雨行路是挺不方便的。要不,您在这儿等等。”
“等等?”
他认真地说:“是啊,等雨停了再走。”
宝琢:“……”
她一直就好奇这两位公公是都忠心两个人,还是各有支持,现在她完全明白了,彻头彻尾的明白了!
就在她当真要折返回去等一等雨停时,皇帝竟从里面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