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她那么怕麻烦别人,连姑姑姑父也算在内。但只有向谭予求助的时候她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她在旅店住了一晚上,谭予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在第二天的傍晚敲响了她的门。
许梦冬直到现在还记得谭予那天的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黑色双肩包,连帽卫衣帽子上的两条抽绳耷拉在外边。他从包里拿出三千块钱递给许梦冬,那是他自己攒的钱。许梦冬拒绝,说自己用不了这么多,他执意,再次递过去:
“穷家富路,你都拿着,我不能待太久,我跟我爸妈撒谎去沈阳看辽篮比赛,明天就得回去。”
谭予只能撒谎。
毕竟是两个在成年边缘还在读高中的孩子。
那是谭予第一次有强烈的愿望,他急于年岁的增长,想赶紧毕业,赶紧十八岁,赶紧让他光明正大的保护许梦冬。
许梦冬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攥着一沓钱问他:“那你买好回家的票了吗?”
她也没出过远门,也是最近才得知有“春运”的存在。那时离春节没多少日子了,正值春运返乡潮,从黑龙江出发很容易,北京回黑龙江却一票难求。
谭予望着火车站显示余票售罄的大屏幕,愕然又无奈,最后只好和爸妈说了实话,并意料之中地挨了一顿骂。
谭母在电话里指责他胆子大,胡闹,又让他和许梦冬注意安全,实在回不来,就在北京过完春节吧。
这就算得了赦令。
谭予就在许梦冬隔壁开了个房间,一连几天,每天坐地铁去陪她考试,站在考场外的人群里等她出来。很巧的是,旅店老板也是东北人,算半个老乡,看他们两个小孩独自在外地赶考过年,觉得怪不容易,大年三十那晚请他们一起吃了年夜饭,就在旅店的小厨房。
白菜猪肉的饺子,许梦冬吃到第三个的时候被饺子硌了牙。吐出来一看,一枚一角硬币。
也是习俗之一,大年三十的饺子里要放钱,吃到的人来年要行好运。旅店老板笑着:“吃到钱啦!发大财!”
许梦冬没开始赚钱呢,她更希望自己考运好一点,生活顺遂一点,日子松快一点
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
许梦冬洗了洗切过酱牛肉的刀,再把海鲜汤盛出小砂锅。
春晚还在演,鲜花锦簇的歌舞节目,一片盛世升平,世界的变化那么快,不过几年,像是换了人间。
“有点想念赵本山的小品。”许梦冬说。
“嗯,以前总在零点前压轴。”谭予给她倒了蒜泥和醋,递给她,“趁热吃。”
不待她动筷子,又动手夹了个饺子,放进她的小碟子。
许梦冬看着碟子里这枚明显和其它小伙伴不同形状的饺子,抬眼皮,乜谭予:
“大哥,别这么直接好不好?没意思。”
有预谋的还算什么幸运?
谭予只笑,不说话。
许梦冬夹起那枚饺子放进嘴里。
已经做好咬到硬币的准备了,谁知,牙齿相碰,什么都没发生。
片刻过后,才有一缕若有似无的甜缓缓浸润舌尖。
是融化了的红糖馅,甜丝丝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