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对庶子很有些畏惧,闻言目光闪烁,沉默不语。
贾母恨铁不成钢的睇他一眼,没好气道,“罢,我来安抚他。他现如今在哪里?请他过来叙话,顺便留下陪我用晚膳。”
秦嬷嬷欲派人去寻,刚跨出房门就见宝玉等人相携而来,忙躬身替他们打帘子。
见了宝玉黛玉,贾母的心情立时多云转晴,笑呵呵的拉了两人在身边落座,听他两个东拉西扯,玩笑逗趣。
贾环与三王爷在街上逛了半日,临到傍晚才大包小包心满意足的回府,一入院门就见赵姨娘坐在桂花树下乘凉,手里拿着一本账册,脚边跪着一溜儿丫头婆子。
“失窃的财物都还回来了?”他将一盒晶莹剔透的凉糕递过去。
宋嬷嬷忙接了,用小碟子分装,小吉祥立刻搬来一张摇椅。
贾环惬意的躺下,咕噜咕噜灌下一碗酸梅汤,耳边全是丫头婆子们的磕头声和求饶声,比夏天的蚊虫还要聒噪。
“别吵!再吵拔了舌头!”他轻飘飘一句话,院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赵姨娘这才开口,“财物都还回来了,有几个识趣的还孝敬我不少好东西。儿子,这些人留是不留?”
十六个丫头婆子齐齐一抖,莫说身上发冷,就连骨头缝都冒着寒气儿。
贾环单手支腮,语气慵懒,“留吧,新人还得调…教,费事儿。”话落挑高一边眉毛,悠闲的表情瞬间变得邪气,一字一句强调,“你们要知道,留一帮子手脚不干净的仆役,三爷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你们切莫让我失望。”
十六人如蒙大赦,把头磕的砰砰作响,激动道,“谢谢三爷,谢谢三爷!奴才们一定尽心伺候,再有下次,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贾环幽幽开口,“别在我跟前发誓,我不信那些。再有下次,不需老天爷收拾你们,我自然会让你们不得好死。这瓶子里统共十六枚解药,拿下去分了吧。”话落将一个黑色小瓷瓶扔出去。
十六人争抢成一团,其中一个手快的接住后立马拔掉瓶塞吞服一粒,手臂不知被谁一拽,其余十五粒全掉入泥土。大家也不管,用手指抠出来连泥沙带草根的咽下,这才像活过来一般瘫在地上直拍胸脯。
贾环抚掌大笑,清越爽朗的笑声十分动听,却蕴藏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邪气和恶意。
鸳鸯跟琥珀躲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看,谁也不敢跨进一步,对环三爷的性情又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越发觉得脊背生寒。自打他回来,让谁生谁就生,让谁死谁就死,更有戳中他肺管子的,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贾府里上至老太太下至仆役,哪个不是被他耍的团团乱转,像逗弄阿猫阿狗一样!
说他混世魔王却是错了,应该是阎罗王才对!
鸳鸯与琥珀对视一眼,都有些想打退堂鼓。
正当两人准备偷偷离开时,贾环曼声开口,“来了又走,干什么的?”
“见过环三爷!”两人忙不迭跪下,快速回禀,“老太太请三爷过去商量延请名师的事,顺便一块儿用晚膳。今儿做得全是三爷爱吃的菜,您好歹赏个脸。”
贾环心虚的朝赵姨娘看去。
赵姨娘这才想起还有账没跟儿子算,立马折了一根桂花枝,叫骂道,“小兔崽子,越发能耐了,连季先生都给气走,日后京中哪个大儒敢教你!但凡他露出一字半句对你不好的评价,你的前程就完了!嘿,你还跑!别跑,给我回来……”
鸳鸯和琥珀目瞪口呆的看着环三爷抱头鼠窜,心中对赵姨娘升起无限敬佩。
跑到正院,贾环停步,抚平衣襟理顺额发,风度翩翩的走进去。院子里的奴才们看清来人面孔,膝盖软得跟面条似得,不由自主的跪下磕头,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表情一个比一个惊恐。
把太太整成一具腐烂的行尸,如今谁敢掠环三爷锋芒?嫌日子活得太长?
厅里气氛正好,宝玉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逗得贾母、黛玉、探春咯咯直笑。贾政听说贾环要来,找了个借口离开。不得不承认,他心中到底怕了这个庶子。
“老太太,环哥儿来了。”秦嬷嬷掀起门帘回禀。
屋内的笑闹声戛然而止,热烈的气氛转瞬冻结。
贾环施施然进门,挑眉道,“哟,怎见我一来就都不说话了?刚才说什么呢?也叫我笑上一笑。”
宝玉憋红了脸,呐呐难言。
贾母见他如此惧怕庶弟,心里暗叹,面上却强笑道,“都是些小孩子的玩笑之语,忒浅薄幼稚,不听也罢。环哥儿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