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铭下车,手里拿着两个安全帽,自己戴上一顶,将另一顶递给江妍,看着她戴在头上并仔细检查后,开口道:“江大夫,请跟我来。”
王振东迈开步子也要跟上,马铭示意他留下,转身和江妍两人,一前一后向居民楼走去。
马队长手里拿着应急灯走在前面,这是一条人工破开的通道,高不足两米,宽也仅能一人通过,四周可见人为加固过的痕迹,脚下是大大小小的水泥块和玻璃碎片,走几步还会看到很多散落的汽车零部件。
江妍看到这里的地形,终于明白为什么不让王振东进来,他那二百多斤的体重,应该是怕他把好不容易开出了路再人为堵上。
逼仄的空间给人一种呼吸困难的压抑感,江妍默默自我调整,一声不响地跟着马队长向深处走,走了一段后,拐了个弯,面前突然宽敞了些,应急灯的照明范围有限,江妍借助视力优势,开始四下观察。
这里应该是这幢居民楼的一层,二层的楼板大块掉落,一头直接砸在地上,另一头倾斜着搭靠在未完全倒塌的一面墙壁上,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三角形空间,而在三角形的一个底角处,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江妍看到了一个面朝里趴着的人。
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她不敢轻举妄动,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马铭,马铭举着手中仅有的光亮,向江妍之前看到的方向走去。
离得越近,空间越狭小,马铭提醒江妍注意安全,两人弓着身子不断靠近,到触手可及之处,江妍已经完全蹲下了。
马铭道:“江大夫,麻烦你看看他的伤势。”
江妍越过那人的身体,来到他的正面,此时才看清此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双眼紧闭,昏迷不醒,从胸口向下完全掩埋在水泥板下,只露出小半截上身和头,江妍呼之不应,于是拨开他的衣领,手指搭在他的颈动脉上,停留几秒钟后,发现有轻微的搏动,她拂去那人脸上的灰尘,拿过马铭手里的应急灯,拨开眼皮,见瞳孔有明显的对光反射。
江妍开口:“他还活着,不过他的情况非常危险,应该是困在这里太久了。”
马铭点点头:“他是5号中午地震发生时被砸在下面的,我们是7号下午搜救到这幢楼,一直到今天凌晨,楼上的住户都已经成功解救并且疏散到安全地区,据楼上幸存者提供信息,这人应该是一楼修车行的老板,当时明明他最有机会逃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往回跑,结果楼转眼就塌了,再没人见他出来。”
江妍闻言,面色不由得凝重几分,今天已经是8号,如果按马铭所说,此人已经被困六十多个小时,即便现在还有口气,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于是她立即开口道:“不能再等了,他必须马上出去接受治疗。”
马铭面露难色,退后几步稍稍直起身子,沉声道:“江大夫,你过来看看这边。”
江妍跟着马铭的脚步离开这里,绕过那面未完全倒塌的墙壁,来到另一边,江妍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匪夷所思的一幕呈现在她的眼前。
几乎和那名中年男人一样的情况,一样斜搭下来的楼板,一样被压在角落里的人,只不过这个人被压的部位是左侧三分之一的肢体,左侧头部有明显的外伤,而右腿和右臂完好无损。
江妍马上蹲下身子检查,这人的年纪比较轻,情况要比那名中年男人好一些,江妍呼唤他,他有自主意识并且可以回应,头部的外伤看着触目惊心,但却不致命,反而他的左臂和左腿被压在水泥板下,情况不容乐观。
马铭说:“这幢楼是三十几年的老楼,原本只有三层,要说这三层是混凝土浇筑,还算结实,但房东为了招揽租客,楼房被加高到七层,楼上隔成小间出租,一楼整个租给了修车厂,承重墙基本全敲了,就剩下咱们面前的这一堵,别说是这个级别的地震,就是稍微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这楼三层往上都跟着晃。”
马铭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继续道:“因为楼上加高加重,楼下又擅自动了墙体,地震一来,二楼楼板直接塌下来,在这面墙上一折为二,好巧不巧两边各砸了一个人。”
江妍面沉似水,沉默两秒,开口道:“他们也算命大,现在都还活着。”
马铭示意江妍退后两步,站在承重墙的侧面,向她解释道:“江大夫你来看,现在的情况是这样,两侧垂下来的楼板与墙体形成了一种相对稳定的平衡状态,如果抬高左侧着地的这一面,中间的墙体势必会受到向右的作用力,轻则加重右侧楼板与地面的压力,重则直接倒塌,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右侧这人必死无疑。”
不等马铭说完,江妍已经明白了,她接过话道:“如果抬高右侧,去救右边的这个人,那么左边的人也会是同样的情况。”
马铭点点头,“是的。”
江妍沉吟片刻,“不能两边一起抬高,同时救吗?”
马铭道:“这种可能性我们也考虑过,但风险极大,这面承重墙已经出现多处裂痕,如果两边抬高同时受力,这面墙很可能经受不住,直接倒塌,连同楼上的废墟一起砸下来,不但这两名伤者,就连我们的救援人员也逃不出去。”
见她不言语,马铭又道:“我们商量之后,决定去最近的救护中心请一名专业的医生,听听你们的意见。”
密闭的空间中,空气稀薄,隔着口罩也难掩刺鼻的灰尘,几句话间,江妍的额头蒙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她已经明白马队长把她叫来的目的,无非是要她来做出选择,用她医生的专业角度,判断两人的伤势,救其中一个,放弃另一个。
江妍沉思,从她的角度出发,既然两人都活着,就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面前是两条人命,完全平等的两条人命,不存在顾此失彼的可能。
最理想的结果是全部救下,可理想终究败给了现实,这条路已经被马铭堵死,为什么要她来决定两个陌生人的生死,怎么办?要怎么选?江妍太阳穴突突地跳,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连呼吸都要用力,胃里阵阵反酸,返到嗓子眼竟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