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寻回转头看著那跨出门槛的背影,乌黑的瞳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像是静静地打量著一个毫不关已的过客。
等他走了,刚才还很虚弱的元林,一个挺身从床上翻了下来,那英挺的脸上神色淡然,眼神清澈,哪里有刚才神智不清的模样。
洛川寻张了张嘴,心中的疑惑顿时开了,明白这位太子刚才只怕是在做戏,想起方才自己慌成一片,洛川寻心底有一股怒气,心里暗骂这位太子也未免太有戏子的天分,把戏演得如此逼真。
元林扫了他一眼,微笑道:「走吧!」
洛川寻愣了一下,却只好上前替他整理稍稍凌乱的衣饰,他们刚跨出殿门,太监慌忙上前道:「殿下,殿下,你好生休息一下,明儿再回吧。」
元林咳嗽了两下,缓缓道:「本宫挂念太子妃,早些回去,以免她忧心。」
太监有心想说什麽,一瞥见元林冷冷的目光,到嘴的话又只好咽了回去,只好道:「我给殿下备车辇。」
元林也不置可否,只是带著洛川寻缓缓出了殿门,阶下掖庭宫的黑衣太监还持杖而立。洛川寻想起若是刚才有半点的岔子,只怕这些宫庭侩子手就要一拥而上了。
掖庭宫的首领太监也颇尴尬,他们显然是奉了上令今日便要拿下当今的太子,但眼见这一整夜快过去了,也不见下文,外面偏偏又下起了雨,发现元林突然从博望苑下来,连忙给他跪下行礼。
所有的人都跪倒了,但手中的黄杖却是依例不倒。
洛川寻看著那套著黄绫的杖,心里想著不知这後宫中有多少人是这杖下的冤魂,皇族,贵妃,这世上再尊贵的人在它的下面都要碾转哀号。假使刚才元林出了一点岔子,那他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位麽?他心里想著,与元林从那片杖林中慢慢穿过。
洛川寻抬眼见元林的神情依然很淡,甚至有一种傲然,一种轻蔑。
雨仍然是淅淅沥沥的下著,透著一股子寒意,身後有太监慌慌张张的打起了伞。
乱紫夺朱 19
元林立於宫门前,看著守夜的太监慌慌张张地打开一道又一道大门。虽然此时已是凌晨,但在这阴雨天里,隔著一串宫门遥遥望去,前面仍然是夜色重重,不知前程。
冬日里的寒风穿过这一道道的门变得更加气势汹汹,迎面扑来,立时便透过重衣,钻进骨髓,冷得令人窒息。
元林挥了挥手,挥退了跟来的太监,这些太监大约都惧怕这位冷冰冰的太子,留下雨具,便都退得不见了踪影。
洛川寻不知道元林在这宫门前瞧什麽,但他倒是没有太监们那麽幸运,只好硬著头皮陪著这位高深莫测的太子。
天就快亮了,雨没有更小,相反变得更大了起来,落雨击在屋檐上垂落下来,连成了一串水珠帘,水珠打得檐下的石头光滑水润。
元林突然弯下腰捡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淡淡地道:「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洛川寻心中暗自苦笑,心道我折腾了一个晚上,又饿又累,现在还要陪著你在这里吹冷风,如何能高兴得起来,但他嘴里却仍然是说道:「奴才只是被今晚吓著了。」
元林淡淡地道:「这倒是,想想你今後的四、五十年,只能在一个不到半亩的院子溜达,却是後怕。」
洛川寻愣了一下,有一点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却听元林微笑地道:「依例,被圈禁的皇子可以带一名贴身的侍从一同受罚,你刚好欠了我这麽多银子……」
洛川寻脑袋一阵发懵,想到这擦肩而过的牢狱之灾,心里大骂这太子是何等的变态啊,却听元林又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而且,我大概是有一点……喜欢你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刚才又响起了炸雷,洛川寻便没有听清他後面的半句,只是这时的洛川寻并不在乎漏听了元林一句半句的閒话。
元林总算结束了两人的谈话,开始与洛川寻再一次跨过那道道的重门。
「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麽。」元林叹息了声道。
「太子殿下也有害怕的东西麽?」
「自然有的,我最害怕……就是走这些门了。」
洛川寻抬起了头,不确定元林这话是真是假,他瞧见元林那似笑非笑眼眸,忽然道:「殿下,你是不是因为听到我那句焚书坑儒,才想起太后中的不是毒,是巫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