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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看着他,他似乎毫无触动地对自己做着终结生命的动作,这让我意识到他的自杀行为并不是一时冲动或者一场意外,而是长时间埋藏在他心底的一颗地雷。
此刻,那颗地雷正在剧烈地炸裂,连带着他的血肉,慢慢地涌溅出来。
他睁着双眼,冷静地看着血液从自己的双手中流淌出来,污染上本来纯净的水源。
割脉自杀向来是最难死亡和最痛苦的死亡方式之一。一是因为它消耗的时间过长,而死者常常在最后突然回心转意,明白人世间还有自己所留恋的东西,二也是它让人痛苦的时间太长,所以,选择它的人,要么是看了太多的电视剧,误以为这种死法很容易,要么就是需要切身体验漫长的痛苦。
这个世界里的邓齐就是那种可悲的,需要用疼痛来证实意义的人。
只可惜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迎来他想要的意义。
时间太久了,我不可能真的陪伴这个邓齐几个小时,所以,直接跳跃了这些时间,来到了他的最后。
我看见他的脸皮逐渐泛苍白起来,双眼也开始无神,在最后,他突然把自己的双手伸向天空之中,似乎在祈求着什么。
快来了,快来了!顾不上关注他的痛苦,我瞪大了自己的双眼,努力地把自己心底因为对方和邓齐一样的皮囊而探出来的怜悯按回原地,随后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肉身。
这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我熟悉的透明的东西开始隐隐约约地往外飘散,与此同时,他眼睛里的焦距似乎又散了一些。
我赌对了!
这验证了我的一个想法——人在死亡的时候,肉身消弭的瞬间,灵魂并不会直接消失,而是会先脱离肉体,而后消散——也就是说,人刚死亡的那几秒,就是我可以争取的时间。
在这个邓齐最后的那个瞬间,我现出了真身,缓缓地附在他的身边,给予了他一个拥抱。我能感觉到他无力的身体在那个瞬间突然一颤,而后就是永久的寂静。当我移开的时候,看到他的嘴角,是微微笑着的。
他的灵魂和我的不一样,没有知觉,在空中傻乎乎地飘了大概三秒,就立刻消散了。
但即使是那三秒,我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笑容。
他找到了他的意义,他的死亡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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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邓齐给我解答了很多的疑惑,比如人的灵魂可以出壳多久,人的灵魂是否有自己的知觉等等,但他却依然解答不了我最关心,也是最重要最本质的问题。
毫无疑问,我来到这里,也是破坏了这本“书”的内容,那么,为什么,在我来到后面的时间点的时候,小瘦会直接告诉我,邓齐是笑着死的呢?
是因为我来到了这里,他才笑着死去;还是因为他笑着死去,所以我注定要来到这里?
这两者之间,到底谁是因,谁是果?
我之前做的那么多的事情,到底谁是因,谁是果?
这些事情又一次缠绕在一起,没头没尾的,鼓弄着我的脑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悄地在推动着我们的人生?
真的是书吗?真的是大纲吗?真的仅此而已吗?
我叹了口气,把疑问吞回肚子里,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努力地举起了这具邓齐的身体。横跨了两个世界,我重新回到了之前的那个世界里。
刚一进去,我就感觉到mama滔天的怒火,当然,这也是情有可原可以理解的,毕竟,我确实是欺骗了ta。不过,在ta的怒火将我席卷之前,我提前发问了:“虽然我确实隐瞒了你一些东西,但……有风险吗?”
对面一怔,似乎没有料到我居然可以这么厚脸皮地为自己辩解。
“我有违规吗?没有吧。”我振振有词,“正是因为瞒住了你,才让你享受到提心吊胆的滋味。”
“你有多久,没有体验到这样刺激的感觉了呢?”
似乎是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悬于我头顶的声音逐渐消散。
我呼出一口气,与我展现出来的熟练自如相反,实际上,我的每个行动都是极有风险的,连我自己都不能百分百确定保全自己的性命。
在钢丝上走太久了,每一秒都有掉下去的可能,我却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当然,或许和我现在拥有的力量也有一定的关系。
我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力量的逐渐融入,我作为“人类”的同理心就越来越低。如若放在从前,哪怕作为一个普通室友,让我观看邓齐的死亡都会是一场痛苦的刑罚。
可我现在,看着那个和邓齐一模一样的人,却完全没有什么波动。
mama所体验到的,就是这种感觉吗……明明知道自己作为人类,不应当如此冷漠,但无论看到什么,内心都波澜不惊。那也难怪ta要努力地创造故事,弥补自己空缺的内心。
这么想着,我缓缓地切换到了……我早已计划好的那个时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