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打断她,问:“那如今,你又为何觉得我会信你?”
温姝一怔,眼神随即便暗下去,“因为我爹……”她缓了半晌,复又道:“因为我爹生前,一直为受降城一事愧疚,我虽不知他于其中帮王瑀做过什么,但我知道自萧氏覆灭以来,我爹便从未开怀过。他至死都对此郁结,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谢寺卿的真实身份。”
“你说……什么?”谢夫人骇然,追问到,“你父亲见过顾淮?”
温姝点头道:“八年前,谢寺卿只身入京时,王仆射曾让家父确认过他的身份。”
那一天实则温姝也在,只是时隔久远,很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她记得那一天是自受降城兵败以来,父亲从未有过的开怀。当时她不懂,只当是故人再见,父亲感慨。可如今再看,温姝才觉察出,那竟是合浦还珠的惊喜。
而父亲至死也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他的选择是什么,显而易见。
温姝不想屈服于王瑀,永远受他控制,更不愿背叛父亲遗志,与王瑀同流合污,从此为虎作伥。
谢夫人沉默着,内室里良久的没了动静。温姝心里没底,抬头只见对面端坐的妇人脸上,映出的几道烛火,飘飘摇摇,像她和妹妹未来的命运。
“夫人,”屋外传来指节敲击的“阔阔”声,赵嬷嬷压低了声音,“王婶已经行至内院的垂花门了。”
温姝心跳凝滞,拽紧裙摆的指节都泛起青白的颜色。
须臾,她终是听到对面的人开口道:“明日我会邀你和温二娘前往东市置办些冬天要用的衣料,届时我会安排人手带你们离开。”
“多谢夫人!”温姝松了口气,对谢夫人拜谢,却被她摆手制止了。
“我既答应帮你,你也得应我一事。”眼前妇人目光凛冽,补充道:“自此离开沣京,再也不要回来。若有食言,为保谢家和顾淮,温娘子莫怪老身会选择一劳永逸。”
温姝神情微凛,片刻柔声应了句“是”。
*
翌日一早,温姝按照昨夜与谢夫人的约定,带了温二娘出门。
两人行至府院门口,却被闻讯而来的王府管事给拦了下来。好在谢夫人亲自来了趟王府,对方到底是国公夫人,管事的再横,也碍着身份,不敢在谢夫人面前过于放肆,最后只得给温姝和温二娘放了行。
巳时正刻,各间坊门早已大开。东市作为沣京城里最热闹的坊市,此时正是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的景象。
既说是买冬衣的料子,谢夫人倒真带着一行人从坊门逛到了坊尾,锦缎裘皮来者不拒,替温姝和温二娘也置办了好些东西。
这可就苦坏了一路跟着的王婶和两个小厮,活脱脱地做了几人的苦力。等到布料采买得差不多,便到了午间该用膳的时候。
上下来回地搬了好些东西,两个小厮早已累得力竭,眼看谢夫人又带着温家姐妹进了一间裁衣的铺子,王婶实在是挨不住,便遣了两人先去买些水来。
“走了。”
二楼,赵嬷嬷看着两个小厮走远,放下竹帘对温家姐妹道:“我们动作得快点。”
话落,两个身高体型与温家姐妹相差无几的女子行过来,领着两人去后间换了着装。
大周虽然开放,但闺阁女子上街依旧需要佩戴冥罗或是帷帽,故而倘若是身形相差无几的人将衣装一换,隔着层帷纱,外人几乎是难以分辨。
几人迅速换好衣衫,两名女子随谢夫人去了一楼正堂,拖住王婶和两个小厮。临行前,温姝依旧领着温二娘郑重其事地给谢老夫人磕了两个头。
“行了,”谢老夫人挥挥手,匆匆别过脸去,语气却很淡然,“快走吧,到时候耽搁了时机,今日这场心血就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