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醒来时,卢朝轩已经出外办事,显然是因昨晚的商讨有了卖力工作的动力。对此,慕晚歌颇是哭笑不得。
用完早膳后,她也出门往流枫亭受灾情况最严重的河流——胥河走去。柒月楼各掌柜会面时,卢朝轩给她的地图也随身带着,顺着图上的方向找过去,不多时便来到了胥河边。
只见数名官员卷起裤脚衣袖,站在一旁指挥着正卖力挥铲挖土的士兵。除了朝廷官员和清一色衣服的士兵外,还有一些青壮年男子,从衣着上看,应该是附近的老百姓。不同阶级不同层次的人,此刻却聚集在一起,衣着虽繁杂混乱,可看起来却不显得突兀,反倒是有种互相融合的契合感。
这契合感,忽然让她想起了现代所讲的“民族精神”。
每一次灾难降临,民族精神都是顶柱的力量。正如汶川地震来临之时,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在第一时间就会火山般迸发出来,民族精神就会有力的体现出来一样。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关乎生死之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被齐齐抛开。那时,保命才是一切。
此次胥城水患,城守刘钧却抛下全城百姓私自逃回京都,怕是早已引起民愤。不然,此时为何没有见到刘钧的身影?若不是怕遭受全城百姓指责,又哪里需要回到自己的地盘后还躲躲藏藏半天不露脸?
不过,如今看来,胥城的官员也不尽是庸碌之人,至少从眼前官民亲和如一家的情景来看,还是有几个有用的。
往胥河的堤坝走去,路上还见到一些老百姓正给流汗挥铲的士兵们端茶倒水,那其乐融融的画面,倒是让她感慨不已。
只是,当走过长长的一段路,这才看清楚他们挥铲挖土,不是为了筑堤坝,而是要挖一条沟渠。慕晚歌见状,微微皱起了眉头。若她所记不差,围在流枫亭内的河流都是贯通在一起的,这沟渠,又是作何用途?
疑惑不解的目光顿时看向四方,越看眉头却皱得越深。目光缓缓移动间,在某一处忽然停了下来,一道蓝衣身影顿时进入自己的视线中。
那挺拔的身姿,浑身上下散发的尊贵与威严,不是元宇倾,又是谁?
而此时,一身藏青色长袍的顾寻正站在他身旁,低声说着什么。他嘴角一如既往的噙着一抹浅笑,微低着头认真的听着,时不时还点点头,说上几句。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元宇倾抬起头往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当看到一身男装的慕晚歌时,眼里顿时划过一丝讶异。
“相爷,待这沟渠挖成之后,胥河内的水便可引流至此,水患也得以解除。想来不用多久便可回京了。相爷若是…”感觉元宇倾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就应自己几句,顾寻心中纳闷了起来,抬起头,却发现他直直看着前方出神,似乎就没有听自己说话。
顾寻心中顿时疑惑不解,连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一名风姿卓绝的年轻公子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风吹过撩起黑袍的衣摆,如一匹黑色的锦缎瞬间铺染开来。
发黄滚着泥沙的河水旁,忙忙碌碌的人群中,他如一幅黑白相间的水墨画,淡淡的温润,淡淡的清凉。说不出的雅致风华,道不尽的秀逸雍容。
他的存在似乎是突兀的,为着极其不符合的画面场景;而他又像是契合于其中的,也因他本就存在于这天地间,无不契合之处。
顾寻双眼微眯,忽然上下打量起对面的男子来,暗忖着胥城何时来了这般人物!
只是,还未等他细想,便见元宇倾迈开大步往前走去。他心下一惊,连忙也跟了上去。
那男子却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走近站定,不迎上前也不招呼。即便此刻环境恶劣,场面脏乱,而她的神情却是闲淡得如在自己家一般。
“你到了。”元宇倾忽然舒了一口气,嘴角一勾,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流转着无限光华,瞬间便倾洒满地。
慕晚歌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疑惑。她自认化妆技术很高明,浓眉大眼、喉结几可乱真,尤其是举手投足间并无任何女子的动作情态,就连相处多年的卢朝轩都认不出自己,他又怎么可能……
元宇倾自是将她的疑惑看在眼里,随即无奈一笑。她的气息,他早在一开始就牢牢记住了。即便她此刻穿着男装,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息是不会改变的。周身的高雅华贵,如水明眸里隐含着的睿智光芒,该是这世间的独一无二了吧!
而顾寻则是好奇看了看两人,眼中疑惑愈发浓重起来。若他刚才没有看错,左相眼里瞬间划过的亮光,似乎叫,温柔。左相大人竟然对一个男子露出这种表情,莫不是……
刷刷刷,顾寻一个机灵抖了抖,随即狠狠的摇了摇头,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绝对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这年头谁都可以不正常,但唯独左相不可能不正常。只是,眼前这人,又是谁?
慕晚歌很好心情的解答了他的疑问。只见她淡淡扫了顾寻一眼,随即嘴角一勾,淡淡笑道:“先前借了顾大人的黄马,还未曾向你道过谢呢!顾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将落榻之处告知一声,慕某也好当门道谢。”
“他所在之处便是我所在之处,你倒不如直接跟我回去。”元宇倾狐狸的尾巴一摇,瞬间指向面色怔然笑意僵硬的慕晚歌。
而顾寻的眼睛顿时看直了,不敢置信的惊呼道:“你是慕五小姐?”
“正是。”慕晚歌瞪了元宇倾一眼,随即朝顾寻点了点头,眉眼间萦绕着大家闺秀少有的英气。从她一身扮相来看,少了身穿女装的繁琐,整个人倒是显得干净利落了许多。
而元宇倾很是鄙视了顾寻一番,随即看向慕晚歌,甚是关切道:“湛城此行,可拿回所需的药材了?”
“不曾。”慕晚歌依旧神色淡淡,眉眼间却忽然沾染上了些许怅然之色,顿了顿,又听她继续说道,“只是,虽没有拿到手,却知道了药材所在之处,倒也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如此,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元宇倾点了点头,眼里瞬间划过一丝亮光,笑着道:“既然知道了,日后再慢慢计划着,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药材就在那里,跑也跑不了。”
慕晚歌疑惑的看了元宇倾一眼,却发现他一脸笑意灿烂的看着自己,心里忽然有些发毛起来,总感觉他像是知道什么一般。但这种感觉的出现也不过是一瞬间,片刻后便消失无踪。
“慕五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对慕晚歌的好奇,已经占据了顾寻所有的心思,若是可以,他倒是希望多了解一下慕晚歌。毕竟,最近这两次见面,再算上墨芳宴上的那次,她给自己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
只是,且不说慕晚歌乐不乐意,单是身侧元宇倾那暗含威胁警告的眼神便让他的想法瞬间掐断在了萌芽时期,连棵豆芽都不曾见到。
“闲来无事,四处走走。”慕晚歌直接无视顾寻赤裸裸的探究目光,越过他们径自往前方的堤坝走去。
元宇倾意味不明的看了顾寻一眼,紧紧跟了上去。
顾寻被那一眼晃得心都掉了起来,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委屈。他一没作奸犯科,二没杀人放火,至于么?
这边,慕晚歌已站到了堤坝上面,看着脚下滚滚的河水,汹涌翻腾向低处奔去,她心里不由得一阵叹息。水能灌溉救命,却也能淹没村舍夺人性命。利弊向来共存其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