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却道:“大争之世,贵贱旦夕,有才之人,倾刻可得城池富贵;无能之人,终有封地爵位,一战失利落为战俘,一样什么都没有。况且人生在世,又岂是为人前而活。如果人前的尊贵换来的是人后的眼泪,还不如不要。”
芈姝看着芈月,心中却觉得她实在太过天真,劝道:“妹妹,你休要太天真。我自然知道。你为你生母之事所困,可你想想。终然为媵,那又如何?与其嫁于没落子弟。一生不得志,如何能够让你在人前显贵,将来你一样要为儿女之事忧心,一样要面对现实。你终究是我妹妹,若是随我为媵,毕竟与那些微贱女子不一样,嫁了君王,将来你的儿女就是公主、公子,血统尊贵。一生无忧。”
芈月苦笑道:“阿姊,我也是公主,血统尊贵,可能无忧?如果我连自己的一生都安置不好,还想什么儿女的无忧。”
芈姝听了此言,一时竟是无言以对,想了半日,才勉强道:“这么说,你真的决定不跟我走了?”
芈月断然道:“是。”
芈姝见劝解无用。急了:“你这痴儿,哪怕为了他,可以把自己的性命也舍了吗?”
芈月一惊:“阿姊,你知道什么?”
芈姝别过头去。不敢与她对视,只握着芈月的手道:“你要记住,若要保住性命。便要随我去秦国。”
芈月看着芈姝,心潮澎湃。自那年见了向氏之死以后,她对芈姝永远有着一层戒心。多年来的相处亦是步步为营,然而此时,看着眼前之人,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她的母亲要杀她,她却毅然来救她,这种恩怨纠结,竟是让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芈姝见她久久不语,急了,又道:“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芈月却突兀地说了一句:“阿姊,我想去见一见我的母亲。”
芈姝知道她指的是莒姬,这等重大的事,想来她小小年纪,自是不能决断,当下叹道:“好吧,我让珍珠陪你过去,你别让你那院中的人陪你,她们一个也信不过。”
芈月长出一口气,道:“多谢阿姊。”
芈月站起来,神情复杂地回头看了芈姝一眼,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出去,只是走了出去。
她急匆匆到了莒姬处,将芈姝的事对莒姬说了,莒姬长长地吁了口气,道:“这么说,王后那个毒妇,倒生出一个长着人心的女儿来。你意欲如何?”
莒姬依旧是照着当日旧习,称楚威后为“王后”,楚威后容不得芈月,要下毒害她,但芈月自入宫以来,却是时常防着这等手段,初时虽然吃了几顿,但后来觉得有些不对,忙以银针试膳食,便试出了毒来,又查知是女浇下毒,便与女萝、薜荔商议,将女浇送来的饮食俱都替换了,另一边令莒姬暗中约了女医挚,用了解毒之药,又在脸上施了厚粉,用以伪装。
她本来是想着楚威后在她身上下毒,如若揭破,只怕反会引来更凌厉的手段,不如将计就计伪装中毒,想着楚威后若是以为她中毒将死,为避免她死于宫中,说不定会同意黄歇的求婚,将她嫁出,让她无声无息地死去。
不想芈姝撞破楚威后的阴谋,还执意要带芈月一起出嫁,这倒教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想到这里,莒姬亦是恨声道:“要她这么滥好心作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芈月叹道:“她亦是好心。母亲,还有何计?”
莒姬叹道:“如今上策已坏,若是静候大王赐婚,亦未不可。可是如今屈子失势,又与令尹失和,你们原定的助力也已经失去,事情又生波折了。”
芈月恨恨地道:“都是那秦王不好,若不是他收买靳尚挑拨,乱我楚国,屈子何以失势,又何以与令尹不和。”
莒姬喝道:“废话休说,你便恨那秦王,又能拿他怎么样……”说着,沉吟道:“若当真不行,也只有行那下策了。”
芈月眼睛一亮道:“母亲可是同意我与子歇私奔!”
莒姬白了她一眼道:“如今这宫中所有出去的渠道已封,你如何能够私奔,且你二人若要私奔,败坏王家名誉,信不信追捕你们的人,便能够将你们杀死一千次。”
芈月泄气道:“那母亲有何办法?”
莒姬想了想,道:“你还是随八公主出嫁。”
芈月大惊道:“母亲,这如何可以——”
莒姬白她一眼道:“我自然不是让你嫁与那秦王,只是如今在王宫之事,俱是威后势力,你们便是能逃,也逃不出去。只有让你离了宫中,离了郢都,甚至离了楚国,方可摆脱他们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