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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命令的到来，迫不及待地想去餐饮部好好帮忙一场。

方姝去餐饮部帮了一次忙，便跟那里的人混得滚瓜乱熟，她能熟练地数出某某虽个子小但勤快得富饶，某某虽个子大但懒得可怕，某某汗流满面却毫无怨言，某某毛孔干旱却怨气冲天。

朱楠听着方姝一口一个人名地背人品，嫉妒得不得了，心想：“从认识到现在，我对你的印象好得都快喜欢上你了，可是你就对我没一点好印象吗？”

老实妇女见财务部两根苗难得坐在她对面，克制不住表达的欲望，说道：“我看了一下，坐我对面这两根苗，一个勤奋好学，一个游手好闲，要不了多久，肯定是一个又高又直，一个又矮又歪。”

朱楠大惊搞财务的还有人能说出这么有哲学的话，只是话的内容让他难受极了。他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她四年前就开始学财务了。”

方老太太憋不住了，插话道：“那你还两年前就已经实践了呢。”

朱楠实在找不出话说，只好挑别人的小毛病：“还差几个月才两年呢。”

行政办的女文员突然闯进来，拿着一份文件给方老太太签字，边签字边说道：“哎哟，刚才有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女孩来应聘做前台接待，长得真是漂亮，那种让我看了都心动的漂亮，跟章子怡似的。可惜我一报工资待遇，人家嫌低了，扭头就走了。”

方老太太平和一笑，说道：“是吧？怎么不留下来呢？对于那种特别漂亮的，可以考虑多给点工资呀。”

文员还在感叹终于跟民间章子怡面见过面了，激动不已道：“是嘛，我觉得像这种长相特别优秀的就可以考虑给特殊待遇。那女孩要往门面一站，多招风啊。”

方老太太不再想说话。显然，对她来说，活生生的章子怡站在面前也不过是眼前站着一个人而已。

朱楠终于见着了现实版的“长相决定待遇”，不禁感叹此生之貌丑，亦感叹此生之已为男。

招人的电话一来，方老太太便兴高采烈地带领她的人马朝餐饮部进军。

方老太太一边送恩情一边送人情的本事越练越成熟，遇上宴席高峰期，她“抗累援餐”的热情比红军都高昂，“抗战”胜利回来还不忘跟做生意似的放话道：“以后忙不过来的话尽管找我们。”从此，酒店晨会上，表扬方老太太的句子都找不出新鲜词儿来了。

朱楠混于其中，直感叹世界真的很不公平，身份卑微的人任劳任怨也没人看得见，身份显眼的人随便动用一点职权便受尽好处。

朱楠的思想虽上升到了世界的不公之上，但想着一直陪在方姝身边，心情还是好得能气死世界。毕竟，跟自己想在一起的人一起站在不公平的世界也是一种幸福。

朱楠端着那些菜肴，再次产生了幻觉，看见黄金小馒头，就觉得方姝美得像馒头，看见玫瑰银耳羹，就觉得方姝美得像玫瑰，看见琥珀樱桃番茄就觉得方姝美得像琥珀像樱桃又像番茄。

伺候好那些客人，方老太太追求完美，帮人帮到底，主动留下收拾餐具。

朱楠还没到为了在女人面前表现便去帮女人洗碗的境界，只好另寻途径，跑到超市去买了一些苹果和一些小沙桔，等着方家两个勤快女人回来。他把词儿都想好了，等她们回来，然后把水果提到她们面前，广告词打道：“累了吧？渴了吧？吃吃水果吧。这是我替我哥请你们吃的。”

朱楠想好了，从此，要从小事做起，做一个关心他人、爱护老人、善解人意的人。

等回方家两个女人，朱楠按原计划，把水果提到她们面前，不料打广告时忘了词，说道：“终于回来了，吃些水果吧。”语气显得生硬极了，一点儿娱乐效果也没有。

方老太太笑嘻嘻地接过水果，转过头对方姝说：“看吧看吧，我刚才跟你说，小朱没留下洗碗，肯定是出去买水果了。”

朱楠见过有人能看表情猜心思，没见过还有人真能闭着眼睛猜别人的动向的，不由庆幸地想：“幸亏出去买了，不然我还让人失望了呢。”这么一想，他难过极了，想象中的效果全给毁了。

三个人开始剥桔子啃苹果，幸福得跟一家人似的。

朱楠默默看着眼前一边吃水果一边聊天的两个老小女人，一个是他在一起时想躲避不在一起又想接近的人，一个是他不在一起时想接近在一起时想更近的人，心情极为复杂，想：“要是我们真的能成为一家人多好啊。”

第五十九章

生意再忙，年还是要过，家还是要回。春节三天假期，财务室实行轮休制。

朱楠讨厌拜年，恨收压岁钱的年代已过，儿子又未出世，遂决定从腊月二十八休到大年三十，提倡“告别了压岁钱，索性跟拜年说拜拜”。

朱楠一手提着两壶油，一手提着一大包衣物，兴奋地往汽车站奔去。他特殊日子特殊对待，打了一辆的，花掉十块钱，觉得此乃少被街头的乞丐骗一次便能赚回来的事。

逢年过节，老百姓遭了节的罪，尽往街上赶，各门各面沾了人的光，热闹非凡。朱楠一路畅通无阻，买车票没有排队，坐上车还能挑选座位，心情也一路畅通。他买来一份报纸，悠闲地看了起来。不看不要紧，一看幸福感大增，报纸上，到处是报道大城市里“排队排成一条龙，等车等成瞌睡虫”之类春运消息的。他摸摸屁股下面的座椅，不禁为屁股感到欣慰，心想：“看来在小城市生活还是蛮有好处的嘛。”

过了十分钟，上来的人已经只有被座位选的份了，过了二十分钟，上来的人便只能选扶手了。朱楠坐观车内渐渐被人头挤满，重新摸摸屁股，不免幸福感重心转移，心想：“原来我沾的不是城市小的光，而是沾了自己起得早的光呀。”这生活就是最好的老师——早起的人儿有位儿坐。

汽车被人类压得实在透不过气来，索性自动启动油门，以示抗议。偏偏汽车被造出来便是用来给人坐的，汽车的主人不顾跟车子的感情，一路上见人招手便停，恨不得把上来的人先升华成气体装回去，再凝华成固体还原过来。

车子行驶了一会儿，上来一个老头儿，坐前排的一个女青年立马起身，把位子让给了老头儿。朱楠见此状，立马闭上眼睛装睡觉，以防再上来一个老奶奶让自己不好做人。

快到家门口，朱楠的心突然酸起来，他把记忆往后追，追到这一年最后一次见朱父的样子是在去年春节，最后一次听朱父的声音是在半年前为辞职的事跟他大吵的时候。父子俩都属于有恨没三分钟保质期有爱埋在心里保鲜一辈子的人，虽然僵持了大半年，但各自心里还是颇为想念对方的。

被车送到大门口，朱楠见朱父朱母在给房子洗澡，准备“爸妈”一起叫，又想起今年叫“妈”的次数多一些，爸妈是一家，遂以求平衡道：“爸，我回来了。”

朱父大半年没听人叫“爸”了，话以稀为贵，顿时产生一种当了一回贵爸爸的快感。

母子再怎么连心也无法知心，朱母猜不透儿子故意叫爸不叫妈，吃醋道：“我也在这儿呢！”但母亲不计儿子过，见儿子两手提得满满的，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说道：“没吃饭吧，给你下汤圆吃。”说完人都已经进厨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