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程路安在特别监区里需要接受多轮次的问话,中途转移时,他做出了危险举动,最后抢过一位狱警手中的枪,却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这么多天以来,程路安一直很配合侦查委员会的工作,口供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突然反常、变得疯狂的精神状态和举动,绝不是自发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绝不能称之为自杀。
可一具尸体是无法再为自己申辩的。
段宁走出国防部大楼的时候,脑子里还回旋着江牧打电话询问过后的声音,诸如事发前程路安换过关押房间、两天前突然肚子痛去看过病、程路安的律师和他见过面……这些最终说明一件事,特别监区不是一只铁桶,有人想让程路安闭嘴,程路安就只能成为不能说话的死人。
江牧后来还说了什么,段宁记得不清。
一路上都有人在看他。段宁自从出席总统招待会,这张面孔重新出现在联邦高层,即便没有隆重的开场介绍,没有人正式地提过什么,可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风声蔓延得迅速,谁都知道此人背景绝不一般。
安全局就算很快放了宋渊出来,可宋渊居然能被段宁带去安全局,都足以令人多注意两眼。
“段宁是谁?”
成了许多人压在心底的疑问。
外头阳光明媚,天气大好。
世界白茫茫一片,金光照在身上,看着暖洋洋的,路边一辆停着的高级轿车缓缓驶来,段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前的玻璃车窗逐渐明晰,里面赫然映着一张血色全无的脸。
车门打开,段宁被接上了车。
傅轻决在来的路上就得知了特别监区传来的消息。
他本想暂时不让段宁知道,但看段宁的神情,便是已经知道了。谁还能有如此灵通的消息?傅轻决原本不那么介意江牧的存在,现在心下却骤生出不痛快来。
“昨天是谁求我说不行了,一早上走得那么快,”傅轻决拧眉说道,“你就真不嫌累?”
他拉过段宁的一条手臂,将段宁按向自己,不忘检查他的后颈,段宁仍有作为Beta而存在的萎缩腺体,被标记后需要贴上阻隔贴。傅轻决看见他后颈上的阻隔贴,又伸手碰了碰旁边红肿的皮肉,低声问道:“现在还会不会疼,难受吗?”
段宁看起来实在不好,和昨晚的毫无节制大概也脱不了干系,傅轻决用脸侧靠上去,探着他身上的温度。这人乍一碰是凉的,内里又发了热。
车上能随手摸到备好的烟盒。
段宁看着手里的那支烟,捏了捏,却在傅轻决把打火机递来时拦住了,缓了口气说:“我不用。”
他的手微微发抖,但还能控制,并不严重。
傅轻决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一时没有说话,段宁和傅轻决拉开了些距离,微微睁着眼,终于说道:“程路安死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傅轻决近距离望着他的模样,打着石膏的手里捏着打火机,拨弄了两下,说:“不是我。”
无论如何,傅轻决犯不着对程路安动这样的手脚。可他还想开口解释什么,段宁先问道:“那是谁?”
傅轻决微微拧眉,不希望段宁为了这么一件事、这么一个人耿耿于怀。
他说:“他是自己开枪自杀的。”
段宁却骤然往后一弹,精神仿佛在崩溃边缘,怒极反笑道:“真的吗,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只要不是自己亲自动的手,就都是别人该死,他们都疯了,能活下去不活,非要去寻死吗?”
傅轻决愣了一瞬。
沉默之中,前面努力降低着存在感的司机和弗雷克只庆幸提前开启了挡板。
傅轻决咬了咬后槽牙说:“我的意思是,最终怎么做,依然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依然破天荒地没有生气,揽着段宁的肩膀没松开,“也许有人引导了程路安,是叔父或者胡安,或者想替他们扫平障碍的人,或者来自政府中人的授意。我答应了你不插手程路安的事,就代表我不会再参与任何相关的计划,程路安的死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段宁。”
段宁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问道:“你知道他会死么?”
傅轻决没有说话。
程路安是军火走私案目前最重要的犯人和人证,显而易见,一定有人想对他动手。
段宁也早有预感,提醒过程路安,可对此依然无能为力。
程路安是被逼死的,他只有程舟一个弟弟,想要弟弟在傅家好好活下去,他就只能去死。
有的人,需要用死亡的沉重来证明自己对命运的掌控,而有的人,只能在死亡的逼迫中乞求一丝可怜和恩赐。
死法不同,可原因都一样,因为他们生来就只有这样的人生,只能做连生存下去都需要厮杀的小小蝼蚁。
段宁喃喃自语般说:“程路安的死对你没有好处,所以不重要,除了程路安,还有李路安,张路安,他们的性命都是那么一文不值,”他看向傅轻决,和早上看向熟睡中的傅轻决时是一样的双眼,却有哪里变得不同了,“苏纳三年前上台的时候,制造了多少血案,整个西区他原本都打算和西联盟一起瓜分,因为那三年战争的血就是可以白流的,西区的人命也不是人命,即便是活生生的人死了,也不过一个数字而已,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