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人确实心中害怕。小人绝不会成为下一个大贺弥四郎。正因如此,小人至今未仕。”
“弥四郎是小人得志,才自高自大。你出生于鞍马?”
“大人明鉴,既如此,小人索性直说了出来。其实,小人曾经厌倦过人世,几度想轻生。”
“哦。死比生容易得多啊。”
“非也。即使想死,也很难如己所愿。每当死来到小人身边,必会有女人出现。”
“女人?”
“正是。小人会同时被阎王和女人迷住。一想要死,便会被女人阻止,真令人头疼。若不抛弃女人便达不到目的,故,小人会残忍地将女人抛弃。”
“啊!”这回连家康也惊呆了。他还从未见过谁胆敢在初次谋面时,就与他大谈女色。况且十兵卫长安郑重其事,就跟刚才说到日莲大圣人时一样,让家康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他方道:“残忍是何意?你怎样把女人抛弃?”
“请大人恕罪。小人绞尽脑汁把女人抛弃,之后阎王也躲得无影无踪了。当小人又想死时,又会有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女人前来迷惑。在大人面前,小人绝不敢戏言,阎王和女人好像血亲,如影随形,分也分不开。”
正信向忠邻递了一个眼色,似在说照这样下去,真不知十兵卫会扯到哪里去。忠邻明白正信的意思,道:“长安,内府大人也累了,今日就到此为止罢,咱们告退。”
家康笑对忠邻道:“这个十兵卫颇有意思。”
“小人惶恐。”
“不,你怎会惶恐?家康才真是被你吓到了。你说呢,十兵卫?”
“不敢。”
“嘿,你开始迷恋女色之时,便是你想死的时候,嗯?”
“小人汗颜,那都是往事了。”
“虽说如此,人却本性难移。你只管效忠于我,我也不会让你轻言死难。”家康说完,看了看正信,“佐渡啊,你要好生记着。十兵卫的告白可都是认真的。”
“是。”
“十兵卫一旦迷恋女色,也就意味着他不想活了。”
“是。”
“因此,你不必手下留情,到时便快快把他砍了,也好遂了他的愿。你以为呢,忠邻?”
忠邻还未领会家康的用意,只得连连点头:“是。”
“十兵卫要是迷恋上女色,你就慈悲为怀,把他杀掉。”
忠邻似乎明白,这是家康先给他戴上一个紧箍咒。
十兵卫伏地道:“多谢大人教诲,水人时刻铭记在心。”
“如此甚好。”家康笑道,“你和忠邻不同,你虽才华出众,却暂不能独当一面,你要好生辅助忠邻,嗯?绝不可反客为主,坏了规矩!”
“遵命!”十兵卫道。家康语气平静,却大有威仪,十兵卫已是满头大汗,“小人今日方才知道,这世上尚有令人如此畏惧之人,小人终生不敢忘怀。”
“哈哈,好了,我不过提个醒,你要认真对待,顺应时势。想缔造一个太平盛世,除了刀兵,还有很多……但你切不可忘记,太平盛世还未到来。你要与我们同心协力,共同构筑盛世根基。”
“是!”
“好了,你们退下吧。哦,从今日始,你就叫大久保十兵卫长安了吧。”
“是,小人终于有姓氏了。”
忠邻与长安一起毕恭毕敬向家康施了一礼,便催促着长安退下了。
家康与正信相视而笑。在当今世上,这个大久保长安,确实是个罕见的奇才。
第二章 秽乱内庭
今井宗薰用扇子遮住暖暖的春阳,急匆匆赶往三本木高台院住所。天下初定,伏见城的修缮也即将完工,据说大坂城内的德川家康不日便会搬到那里。于是,宗薰先一步在伏见城筑建了府邸,几乎不再回堺港。
民间盛传,宗薰和家康之谊,丝毫不亚于已故太阁丰臣秀吉与千利休,甚至有人说宗薰便是家康手眼。然而宗薰却严格告诫自己,不能因此自高自大,仗着权势飞扬跋扈。他从心底里信任家康。当今海内,谁还敢对家康说半个“不”字?即便如此,家康却几乎从未对人轻易动怒,也不曾露出一丝骄奢之气。世人皆以为家康会理所当然留在大坂城,号令天下,他却说将把秀忠遣回江户,自己亦会引退伏见,以处理政务。家康作出这个决定之前,发生的一事让宗薰佩服得五体投地。
蒙丰臣氏厚恩的大名推出浅野长政向家康提议:“少君尚年幼,不如暂且让他移居别处,内府大人则留在大坂处理政务。”
然而家康十分干脆地回绝:“无此必要。反正孙女随后就要嫁过来,家康在伏见城做他们后盾便是。”
丰臣氏的旧臣们听到这话,无不感激涕零,宗薰自然敬服不已。当然,也有人说,这不过是家康用来笼络丰臣旧臣的伎俩。宗薰常常想:这些人的想法真是奇怪,即便家康之行是出于对丰臣旧臣的顾忌,但其谦逊不同样令人敬佩吗?
今日,宗薰接到传话,高台院紧急召见他。宗薰已经很久没见过高台院了。他忙忙乘轿赶到三条大桥。刚刚下轿,就听得有人喊道:“啊呀,今井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