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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1页)

发现那只死猫的是高粱花,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子,即使当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她丰腴的妩媚一点儿也没有被孩子们吮力很强健的小嘴撮瘪。她高高的个头,留着齐耳短发,脸色总是红润润的,像秋天刚刚出土的红薯一样鲜艳。当她弯腰从井里打水时,那层亮闪闪的黑头发会像绸帘子一样垂挂下来,微微遮掩住她云蒸霞蔚的面庞,愈加迷人。她硕壮的屁股也像隆起的山包在井台上翻滚颠荡,波涛汹涌。透过紧绷在肌肤上的那层衣裳,能觑见她每侧屁股瓣上还有处窝凹,在有些人看来,这处窝凹比少女脸上的笑靥更魅力无穷——每天高粱花只要去井台上打水,有一双年轻的火热眼睛就会从各种各样隐秘的角落偷窥她,直看到她的腰肢似乎不胜扁担两头沉重的木水筲的压迫,马上就要折断,折断着折断着咿咿呀呀呻吟远去,空留下两行木筲上滴淌下来的黑暗水痕。说出来可能让人有点惊讶:这双眼睛是长在高粱花的侄子项雨的脸上!

项雨当年十五六岁,正是抻个子的时候,就像一株施足底肥又喷了生长素的玉米,枝茂叶盛一天一个样儿。身体日新月异的变化令项雨自己也有点不知所措:今天这儿爆起一堆疙瘩,明天那儿拱出几根黑毛……更令他惊诧不已的是——有些地方明明没长骨头,有时却比骨头撑着还硬朗。项雨起先怀疑是出了毛病,但他很快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他能吃能喝能干活。他有限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只要能吃能喝能干活就算不上毛病,而他的肚子却像无底洞,无论填进去多少东西都没有鼓胀的时候。他从没有过吃饱的感觉,哪怕是刚刚吃过饭,要是走进豇豆地里,他照样能摘一大掐子嫩豇豆角,咕吱咕吱嚼得嘴角直冒绿沫。他什么都能吃,就像一头正上膘的猪。他觉得他身上饱胀的力气随时都会突破薄薄的皮肤的约束朝外滋射。走过一株春天里泛青的树,他一定唰啦搓过去一掌,让变脆了的树皮跟着他的手掌蜕掉一大块。

项雨生得线条粗放,猛一看像是一块没有完工就被艺术家丢弃的木头雕像。他的脸上找不着一块稍稍平展的地方,密密麻麻层出不穷着红红紫紫胖胖瘦瘦的酒刺疙瘩。他的牙齿又宽又长,和两排没扎齐整的高高低低歪歪扭扭的木栅栏差不了多少。上边左侧的一颗犬牙拼命外翘,就像一个人从里屋欲出未出时一条胳臂撑起了布门帘,不过厚硕的嘴唇弥补了不足,没费什么力气就镇压住了这颗牙齿的暴乱。他有点鸡叨眼皮(一侧的上眼睑有条天生的疤瘌),两只三角形的眼睛一大一小,看上去不像同一个人的,甚至不像同一个物种的。让项雨一照镜子就忍不住佝着头翻着眼用手拂掠过来拂掠过去的是他的头发,又粗又硬,马鬃一般闪闪发光,为此他专门留了个分头,他一耸一耸走动时,头顶上两垛漆黑呼扇呼扇,就像飞翔的乌鸦翅膀。

另外,项雨的个子也很高,也有些驼背,而且同样有两处横空出世的高颧骨——不说你也能猜出项雨的模样像谁。项雨的爹老实巴交的,老鹰叫他正西,他不敢正东。他们两家是邻居,但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项雨身上流的是老鹰的血。天底下模样差不多的人海了去了,村里人再心知肚明也没谁傻乎乎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项雨的眼珠绕着婶子高粱花打转,开始于前一年夏天。那年夏天雨水很足,田里种的红薯泡出了馊味,有人蹚着水去踩那刚长得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红薯时,在红薯垅间却踩到了鲫鱼。绕着村子,有一圈挖得很深的土沟,是兵荒马乱的年代挡土匪用的,村里人叫作“寨海子”。寨海子里平常没有水(有也很瘦,薄薄的一层),可这年却是满堰满槽一海子,碧波荡漾的,即使像项雨这样的个头,站到中间也够不到底,如果身子不一撅拱一撅拱地凫水,波浪马上就会把他那值得炫耀的明亮头发扯得没有影儿。

项雨好游水。一见水他就走不动,而一跳进水里,八条老牛也难把他拽上来。为了这条毛病,小时候他没少挨大人揍,揍着揍着水也没有把他怎么着,他反而虎虎实实长大了。这天久雨初晴,项雨听见树上的蝉喊成一片,歪头一瞧半个多月没露过面的阳光就热乎乎痒爪爪地爬进了他那双大小不等的眼里。他没再多想(和庞大的身体相比,他的脑筋细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多想历来不是他的品性),啪叽啪叽踏着还没变硬的烂泥走向村南的寨海子。

项雨在海子里痛痛快快地钻上钻下,窝憋了那么多天的力气溶解得差不多时,他才背倚着浅坡,伸开骨节嶙峋的大手去驱赶满头满脸恣肆的水珠。他睁大被水腌渍得有点涩酸的眼睛,于是他睁大的眼睛就再没变小——他的小小瞳仁里倏地钻进去一个小人儿,那个小人儿不是别人,是他的婶子高粱花。

高粱花裤脚挽到大腿根儿,正站在岸边的水中洗衣裳。她离项雨在的地方还有好远,当她挥动棒槌往砧石上敲打时,得停上一小会儿项雨才能听到“咚、咚”的声音,但婶子的大腿根儿并没有因为距离太远而变得黯淡,那种炫目的雪白明亮得让他喘不过气来。尽管浸泡在凉滋滋的水里,项雨还是觉得燥热难耐。他接连扎了好几个猛子,水底的清凉也没有涤散这种燥热,而只要他的头一钻出水面,眼光马上就不再听使唤,它们在波浪上扭扭捏捏浮荡须臾,接着就像一大一小两条顶水白鲢,剌剌地蹿向他的婶子。这一粗一细两道目光牵掣得项雨的脖颈酸痛,最终把他牵向了高粱花。

项雨没有扑腾出声音,他想悄悄靠近,然后一个猛子扎到高粱花面前,吓她一跳。他的目的很容易就达到了,因为高粱花正啪啦啪啦漂洗捶打过的衣裳时,一颗生有浓密黑毛的圆球突然从水底冒出来,差点顶撞在她手上。“啊呀!我的娘呀——”她惊呼一声,扭身就往岸上逃,不想脚底下一趑,身子不但没跳上岸,反而全部滑落进水中。不过有惊无险,因为很快她就看清了侄子马脸上的那颗长歪的翘牙朝她撩过来,并且有一双稚嫩但稳实的大手托扶住了她被恐惧抽空的身子。她知道是侄子在跟她开玩笑。

“魂儿来吧,魂儿来吧……”高粱花不住地安抚着自己,好使那颗扑通扑通狂跳不已的心脏搁回肚里去。稍一缓过劲她就转过头来,想狠狠恶骂一顿这个玩笑也不知道怎么开的愣小子——这时,她才发现抱着她的项雨的手放的不是地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项雨的手撸起了她薄薄的布衫,像两块狗皮膏药粘粘糊糊敷在了她的胸脯上。

项雨在水里抱着了不该他抱的人,而且双手摸到了不该他摸的物件。高粱花当时正在奶孩子,两只乳房饱满丰挺,乳头硬撅撅像枚粗铁钉。从此以后,那铁钉就揳进了项雨的身体里,而婶子乳房柔软又坚挺的质感,粘在他手上再没揭掉过。项雨这株玉米的顶穗,被高粱花这道热辣辣的阳光噼啪晒绽,并马上撒射出稠密的花粉雨,在壮硕的叶片丛里寻找着承接它的五彩缨须。

项雨开始想婶子,想得浑身火烧火燎,可又没有一点儿办法,就像猫逮住了一只吹胀的猪尿泡,喜欢也是瞎喜欢,干着急找不到下嘴的部位。有时项雨想,只要再让他摸一摸婶子的胸脯,摸过了马上就死他也心甘情愿。但她是他婶子,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就是别的什么人他能说摸就摸吗?有一回给玉米漤化肥——密密匝匝的谁也看不见谁的玉米地很容易就让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他呼呼哧哧把给他分的十几垅玉米的活儿干完,立即跑去帮婶子。高粱花对项雨的巴结既不拒绝也不完全接纳,态度暧昧不明。她不想被项雨缠住。她嫌他模样不周正,憨不拉几的。但她想让他帮忙干活儿,比如这给玉米漤化肥,脸朝地腚朝天一趴就是一晌,双手被化肥腌蚀得白森森红癣癣火烧火燎地疼,指甲根儿,扒土扒得竖满肉刺,哪个女人想起来不怯劲!但项雨干这活却“胜似闲庭信步”,他东一杵西一戳,骨节粗大的手本身就是两把铁铲。在已经能埋没人头的玉米地深处,项雨想让自己的手重复曾经在水中进行的动作。但他突然袭击的手遭到了狙击,最终也没能完成全部动作的三分之一。他的婶子不轻不重地朝他坎坷不平的脸颊贴了两个耳巴子,先是埋怨:“你看你这孩子,做啥哩?”接着是厉声的威胁——“松开!你再不松手我可要喊人啦!”玉米田里集中了生产队里能拿工分的全部人马,高粱花要是一喊,那还不“秫秸捆做草人”——丢人丢大发了!项雨就是再欲火中烧,也只得软软地松了手,然后哗哗啦啦悻悻地消失在翠色的青纱帐深处。

当猫群在村子里随时随地胡交乱配时,项雨心花怒放到哪种程度可想而知。他饭也忘了吃,觉也忘了睡,只怪两只眼睛不够使。他直直地盯着一对忘我配对的猫一盯就是老半天,嘴角还嘟嘟噜噜淌出黏黏的涎水。项雨爹是个肉性子,很少见到他发脾气,但那天扫见儿子脖子伸得老长眼里闪闪放光的那副馋相,他这堆湿柴火也给呼啦点着了。他气不打一处来,跳上去朝项雨撅得老高的屁股狠狠跺了一脚。他指着捂着屁股跑走的儿子骂:“没出息!丢死八辈子人!——瞎养你这么大!”

项雨的记性要多差有多差,平时脑子糊涂成一锅粥,你要是问他一斤葱一毛五分钱,八斤葱摊多少钱,那他拿个小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老半天最后还是会对你说:一块五!但这阵儿项雨像是换了脑子,记性出奇的好,可以说是过目不忘。猫怎么样上背、怎么样一下子就探出尖尖的细细的红红的长长的家伙头儿、身子一耸一耸时喊声会有什么变化……这一切他都吃得很透,有时他能如数家珍般滴滴溜溜地向楼蜂数落半天,能看得出来,要是信马由缰让他讲下去,他磕磕巴巴会永远没完没了一直往下说(项雨一激动就有点结巴,而且话语声音高低不平,某一个字会平步青云,吓人一大跳;而某一句话则又一落千丈,支棱着耳朵也难听清,颇像一台线路出了毛病的收音机)。不过对楼蜂来说,断断续续听项雨讲这些事儿也不是不合心意。于是每天夜里,他们俩趔开忐忑不安的男人们有半里地那么远,躺在苇席上一嘀咕就能嘀咕到鸡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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