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郑德显打了个酒嗝,“你骗我,连你都欺负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身子歪歪斜斜地往前,突然脚下趔趄,差点被一旁的椅子绊倒,他气不打一处来,“咣当”踢翻椅子,甩着衣袖胡乱念道,“人生不称意,酒酣心自开,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醉后失天地,此乐最为甚……”
郑德怡止住张口欲喊的婆子,悄悄往内室瞧去,就看到郑德显狼狈地俯在黑木桌上,头发散乱,玉冠歪斜,月白色的衣袖上沾染了点点酒渍,脚上的软靴一只是粉底另一只却是白底。
郑德怡心头一酸,三哥素来丰神俊逸清雅高贵,最爱月白色,偏偏白色不经脏,一件衣衫穿不过三次就丢弃,何曾像这般落魄邋遢,又何曾这般借酒解愁过?
情之一字最是伤身,三哥因宋三娘而醉生梦死,三娘却那样狠绝无情……郑德怡咬咬下唇,三娘不是想嫁到清平侯府吗?
她倒是要看看,三哥玩过的女子,秦镇还会不会要?
主意既定,郑德怡回内院与母亲告辞,未等走近,就见两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迎出来,脸色甚是尴尬,“老爷回府了,正与夫人议事。”
话音刚落,只见房门响动,顺义伯阔步走出,面沉如水地吩咐小厮,“拿绳子把那个孽畜捆起来关到柴房。”
郑德怡瞧着父亲神色冷厉不敢劝阻,只恭敬地行了个礼。
顺义伯停在她面前,淡淡地说:“你已出嫁就是袁家的人,没事在家多孝顺公婆,别总掺合娘家的事。”
郑德怡面色一红,忙低头应是,再抬头顺义伯早已走远了。
当着下人的面被父亲训斥,郑德怡有些挂不住,可想到母亲,仍旧硬着头皮进了屋。
郑夫人两眼红肿,黯然地坐在炕边,一见郑德怡,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你说我该怎么办,显哥儿如今这个样子,我让你爹在皇上面前提提,秦家不能抢别人家的儿媳妇,你爹就要动刀动棍的,又怪我慈母败儿,还说显哥儿没了倒干净,让我也趁早归家,他另娶个贤惠的,再生儿子……”
郑德怡连忙劝慰,“爹是在气头上说的话怎能当真,不过,娘再别提什么丁家、秦家了,爹跟他们天天在朝堂上见面,心里肯定也不是滋味。”
郑夫人捏着帕子擦擦眼泪,“好好的儿子变成这样,都二十一了,亲事还没着落……”
郑德怡温声道:“三哥的事交给我,我想办法。”
郑夫人狐疑地问:“你能有什么法子?”
郑德怡笑笑,“娘别问,等着就是……对了,大爷让我问问,爹以前有个属下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不知叫什么名字,管着何处?”
郑夫人想了想,“叫张钊,任北城的指挥,是你爹一手提拔起来的,不是外人。”
郑德怡点点头,又软语安慰几句,才告辞回袁府。
她的婆婆袁夫人脸拉得老长,“你这个当娘的心真宽,旭哥儿身上不好,你也不管,一出去就是大半天。”
郑德怡忙问:“旭哥儿怎么了?早起出门时还好好的。”
袁夫人见她情急,语气缓了几分,“脸上起了片桃花癣,因乳娘拦着不让他挠,他哭了两回,直嚷着要娘,中饭也没怎么吃。”
郑德怡放下心来,匆匆换过衣服去看儿子,旭哥儿躺在炕上睡得正香,小小年纪相貌已长得很是周正,眉眼间有几分郑德显的模样。
郑德怡坐在炕边寻思片刻,提笔写了封信,又找婆婆商议请客的事,“天儿渐渐暖了,听说那些文人士子都出去踏青游玩,咱们家的桃花开得正是时候,我想请几个玩得好的姐妹来赏花。”
袁夫人喜静不喜动,可想到文靖大长公主好热闹,遂欣然同意。
杨柳风寒,桃花春暖。
袁府花园的桃花开得极盛,放眼望去,灼灼芳华。
酒席摆在桃林中,菜式不多,胜在样样精致,尤其席间的桃花饼,一碟五只,摆成桃花状,四周衬着桃花瓣,好看的让人不忍下口。
郑德怡笑着介绍,“良木新出的点心,每天就卖二十盒,还得提前订。你说人家贵,可有贵的道理,不说口味如何,单这份心思就无人能比。”
武康侯府的世子夫人袁氏是郑德怡的小姑子,也在宴请之列,叹道:“家里弟妹也爱吃,隔三差五就让人去买,每月光点心钱也得好几十两银子。先前宋三娘经常送点心来,那也是个心灵手巧的。”
郑德怡便笑,“光咱们在这里热闹,也不能落下她们,”转头吩咐丫鬟,“把厨房的点心装两盒子,回头给杨二奶奶带回去……宋三娘这份,你要方便,让马车在三圣庵停停,找个女尼稍进去就行。”
袁氏忙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正好顺路。”
几人吃吃喝喝,又打了会叶子牌,直到申正方散。
宋青葙拿到点心时,天已黄昏。
女尼道:“武康侯府的杨夫人让人送来的,说在竹叶胡同袁府赴宴,因吃着好,特地带给宋姑娘尝尝。”
宋青葙谢过她,看看食盒上醒目的印戳笑道:“崔掌柜有几分本事,要真能在花会上上桌,铺子算是开起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
食盒里五只桃花饼团团放着,摆成桃花状。
她疑惑地掂起一只细细端详片刻,“不对,这不是良木的点心……”
第37章 不宁之夜
碧柳凑上前,仔细地瞧了瞧,点心做得很精致,花瓣边缘光滑整齐,很明显是用了心思,不由叹道:“匠气太过,少了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