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大家子人都指着宋大爷的俸禄过日子,若不是宋青葙有头富贵亲吊着,林氏早就将二房踢开了。
现在,郑家已辗转露出退亲的意思,林氏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宋青葙挑亮烛芯,摊开一张澄心纸。
碧柳极有眼色地研好了磨。
宋青葙却不动笔,盯着跳动的烛光看了半天,低低道:“你说大舅舅会不会来?”
按理,分家时,娘舅是要上门坐镇的。可付家舅兄四年前已撂下狠话,这辈子再不登宋家的门,而且,他走时,带走了付氏陪嫁的六间店铺两个田庄。
宋大爷自然不肯,说付氏的陪嫁应留给宋修远跟宋青葙。
宋青葙年纪小,没人问她的意见,可宋二爷跟宋修远都同意,付氏的陪嫁由付家舅兄代为掌管。
从情分上,自打付氏去世,付家跟宋家就没了瓜葛。
舅舅应该不会来了。
宋青葙犹豫片刻,黯然地将纸笔收了起来,嘱咐碧柳,“明儿让阿全赁处宅院,不用太大,也别离闹市太近,要有合适的,让他跟我说声,先赁三个月。”
碧柳点点头,又道:“上次姑娘吩咐那事,阿全已去打听了,附近的当铺都说没见到那东西。”
宋青葙微微一笑,“别只拘在当铺,那些卖古玩珍宝的铺子也一并打听着……事已至此,这事倒不急了,用不着特地办,平常多留点心就行……你拿二十两银子给他,赁房子许是要定钱。”
碧柳点头应了。
再过两天,宋家三爷宋楷文带着发妻颜氏及七岁的四少爷进了京。
第10章 各有算计
宋三爷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绣黄鹂鸟补子的绿色官服,皮肤微黑,额头眼角挂着细细的皱纹,宋青葙眼尖,发现宋三爷鬓角处已有若干白发。
想必,他在潍县的日子并不太好过。
三爷一家进门后先到慈安堂说了会话,颜氏跟四少爷因旅途劳累去歇中觉,宋楷文却不辞劳苦地到了外院书房。
宋大爷已备好茶水等着了,见了三爷,将侍候的小厮丫鬟都遣了出去,随手掩了门,靠在官帽椅上,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三爷在另一侧椅子坐下,摇头晃脑似乎在斟酌言词,片刻才回答:“接到信后我们就收拾行李赶着进京,途经德州偶遇济南府的沈同知,他们一家要到永清探亲,我们两家便结伴同行,不料在霸县竟遇到了贼寇。”
宋大爷“哦”一声,盯住三爷细细打量一番,“你伤着没有?”
三爷摇头,“贼寇没伤人,单抢财物,我丢了两只装衣裳的木箱,说不上损失。沈同知却被抢不少财物,我看他的脸都白了,当场晕了过去,在客栈将养了两天才强些,我不好撇下他独自上路,只好也等了两日。”
宋大爷皱紧眉头,“万晋国海晏河清这么多年,竟然还有贼寇当道?你们报官不曾?”
“没报官,沈同知不想多生事端,”宋三爷神情晦涩,“我却是不能。”
宋大爷愕然,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凝神等着下文。
宋三爷艰涩地开口,声音极低,“为首的贼人是修远。”
“当啷”甜白瓷茶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宋大爷“腾”地站起来,逼近三爷,“你可看得真切?”
“真真切切!”宋三爷颓然长叹,“修哥儿眉眼酷似二哥,即便多年不见,我也敢保不会认错。”
宋大爷一拳捣在桌上,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道:“这个孽畜!”少顷,吐出一口浊气,问道:“他认出你来了?”
“嗯,当时他背对着众人,警告我不得报官,还特意将脸上蒙着的黑布扯下半幅,我惊得立时说不出话来,沈家太太以为我受了惊吓,赶着让大夫也给我瞧了瞧。”宋三爷掌心满是汗水,仿佛仍然置身在那个惊愕的场景。摇摇头,伸手将汗水在膝头抹去,问道:“当贼寇是砍头灭门的罪,大哥,你说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宋大爷背着手满屋子走得飞快,恨不得立时赶到霸县将宋修远那个小子揪回来,不留神差点撞到书架上,唬了他一跳,这一吓倒教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点,回头看宋三爷正弯腰捡地上的碎瓷片。他稍愣,稳下心神问:“三弟有什么打算?”
宋三爷抬眼,慢悠悠地说:“这几天我想了一路,办法倒是有,可娘那边,还得大哥去周旋,万万不能让娘再受刺激……我这两年考核均是优,明年可望擢升一级。”
守制可得三年,等三年回来,别说升迁,就是现在的职位也没了。
宋大爷浸淫官场多年,心里有数,了然地点头,“你说。”
宋三爷凑近宋大爷,低语几句。
这边宋家两兄弟为二房的糟心事焦头烂额,那边位于鸣玉坊绒线胡同的顺义伯府也不太宁静。
顺义伯和夫人、世子郑德显以及袁大奶奶正商议退亲之事。
顺义伯五十多岁,身体硬朗,满面红光,因多年执掌军政,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