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晦洒然一笑,“不用了。”
余留白开怀大笑,果然是长亭的侄子。
新上山的弟子参加完洗剑大会之后按例是要到剑阁大殿参拜祖师爷画像的,因此老剑士在豆角小姑娘拔出剑之后,便领着这一行百余人穿过山间青石小道,踏进那方剑阁大殿。
清雪余留白和这一辈的剑阁师叔们皆赶往剑阁大殿,倒是小思尘对此并无兴趣,看着叶如晦缓步下山之后,自己跑回了自己的那间小屋子脱掉衣袜钻进被窝,很快便睡去。
一众剑阁弟子走进剑阁大殿之后,便井然有序的跪在事先准备好的蒲团上,青城剑阁的规矩一直是以年龄大小来区分长次,因此不管谁先上山,遇见比年龄自己大的同代弟子也要恭恭敬敬叫上一声师兄。豆角小姑娘在这之中年龄最小,因此她的蒲团便被摆在了最后面,不过小姑娘对此并没什么想法,反而是捏了捏自己手中的那柄剑。
老剑士这一次带回三名的资质不凡的弟子,尤其是自己的乖徒弟豆角小姑娘也在其中,因此将这些弟子带入大殿之后便满脸喜意,不过片刻之后便要踏出这方大殿,这主持参拜祖师爷画像一事,还远远轮不到他。
掌教余留白领着一群同辈师兄弟,每人拿了三支香站在大殿之外,静立不语,他纵使身为掌教,这主持参拜祖师爷画像,也轮不到他。
大殿之中,一众弟子跪的膝盖酸痛,可一想起这些时日被师长反复叮嘱这参拜祖师爷时万万不可乱动,因此也就竭力忍耐,不敢乱动。
就在这些弟子快要坚持不下去之时,大殿阴暗处总算走出一个杵拐老人,众弟子不抬头,只是听着拐杖一声声敲击在地面上,心里发毛,那个杵拐老人同剑阁所有人一样,都是一袭月白色的剑衫,脸上如北地某些高原,沟壑纵横,看起来衰老不堪,老人此刻看了一眼这大殿跪着的众多弟子,颇为感叹,实则这老人作为这余留白一辈中年龄最大的师兄,剑道天赋平平,花去百余年时间,也不过才第四境而已,不过在这个不谈修为只论辈分长幼的剑阁中,他的的确确是除了那些闭关的师叔以外,最有资格主持这参拜祖师爷画像的人。
这些年的弟子入山参拜祖师爷画像一事,便都是他主持的。
老人清了清嗓子,笑道:“小家伙们,为何不抬起头来。”
一众弟子埋头想着,这师长再三嘱咐不能抬头,怎能违背?
老人见这群小家伙无人抬头,也不恼,这本就是他兴起一说,因此他反而是笑意渐生,不过倒也知道正事为重,只一瞬便朗声道:“当年祖师爷以一介布衣之身创立剑阁,留下两句话,无数剑阁后辈无不是按照此两句箴言行事,于是剑阁便矗立世间七百年,至今尚无衰落之痕迹,且一直被世间剑士认为是剑道圣地,这是莫大的荣誉,可越是如此,我剑阁弟子便越不可忘了本心,要牢牢记住祖师爷的这两句话。”
“好了,小家伙们抬起头来,看一看这两句话。”
这一众弟子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祖师爷画像旁的那两句话。
“一剑当使世间鬼神泣,一剑平此天下不平事。”
老人呢喃出声,却仿佛整座大殿可闻。
一众弟子跟着出声,念出这句话,虽然都是一群才上山的孩子,都念出这句话的时候,都颇有豪气。老人已经记不起自己当年在此的场景了,但估摸着也和这些孩子差不多吧。
老人忽然朗声道:“我剑阁弟子此生莫悔入剑阁!”
大殿之外,余留白手中三支香燃尽,他才开口笑道:“此生不悔入剑阁。”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六章 叶先生
叶如晦其实下山之前还曾特意跟着剑阁弟子去过一趟剑冢,不过就只是站在那剑意森森的山洞口一瞬间便感到极为不舒服,问及那山上弟子,无一人能替他解惑,本来这剑冢便是这山上禁地,若不是像叶长亭这等有大毅力之人,谁又敢贸然进去,山上倒是许多年前有过一个第四境的师长想着进去闯一闯,可进去之后便再无消息,若不是叶师叔后来进去修行,谁又知道这师长原来是早就亡故多时?因此山上剑士虽多,但除了知道这剑冢同洗剑池一样有不少剑之外,其余事情便是一点都不知道,山上苦修的长辈不少,可没谁敢在剑冢里修行的。
叶如晦带着疑惑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之后,这才缓过气来。
下山途中他好好琢磨了一下去向,自家小叔这一次出剑之后,山下想要动他的人应该又会少了些,毕竟第六境的大宗师是一说,可一剑就能逼退另一位第六境的大宗师便又是另外一说了。不过话虽是这样说,但总归会有些要钱不要命的人要再出手的。下山途中叶如晦想了不少,不过到最后也还只是无奈摇头,此去无非两个选择,要么便是返回陵安,要么便是去往南境,南境这些天的战事虽然并未轻启,但看样子也不太平,而陵安城则是一如既往的暗流涌动,宰辅大人和那位苑老大人这些天的较量虽说多是暗地里的,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两人几乎已经算是势不两立,只是最后没有撕破脸皮而已。
来到山脚,那些山下老百姓所摆的摊子大多都已撤走,前些时候上山之时那一排摊子满是武功秘籍的光景也不可见,叶如晦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那本书籍时,便想起了那个叫苏妄言的读书人。
没着急走的叶如晦踏进一方临时搭建的酒摊子,说来也巧,正是那上山之前喝过酒的那处,虽说改变了方位,但酒摊子里陈设一点没变,不过叶如晦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酒摊子里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叶先生。”
叶如晦愕然抬头,发现里面唯一的客人便是那师徒三人,李七月、吴秋、以及那位背负一柄青铜古剑的中年妇人,开口之人便是那位站起身来的吴秋。
吴秋轻声道:“前些时候多谢叶先生,先生是否能过来一叙,家师对先生也是仰慕的紧。”
叶如晦想了片刻,走到她们三人那张木桌前坐下,正好面对着那名中年妇人,轻声道:“有长辈在此,当不得先生一说。”
那中年妇人爽朗一笑,倒是半点没有小女儿姿态,“叶先生修为不凡,年纪轻轻便能斩杀那位成名已久的鬼刀,红妆倒也知晓就算那郭硬站在我面前,任由我刺上两剑我也是杀不了他的。”
叶如晦轻声感叹道:“其实我与那郭硬还算的上是朋友,不过他既然要出手杀我,我若是不还手,也没这个道理。”
李七月听得这番话,也只是咬了咬嘴唇,只当是这位修为不凡的叶先生是在同她们开玩笑,吴秋则是自然而然的给叶如晦倒了碗酒。
那位取了一个不俗名字的中年妇人喝干净一碗酒,略微自嘲的说道:“习剑要天赋也须勤奋,那位叶剑仙自然便是这方面的代表,我上山之前便知晓叶剑仙剑道天赋世间无双,可等上山听了山上剑阁高足说了叶剑仙练剑时所受的苦楚之后方才明白,这叶剑仙能成为江湖剑道百年难遇的剑道大宗师还真不是偶然,可惜咱们这类人,虽说习了一辈剑,但只怕是半点没法和叶剑仙比啊。”
叶如晦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替他倒酒的吴秋,然后才抬起酒碗喝了一口之后轻声道:“世间之事莫非是都事在人为,小叔这剑道魁首百年江湖也只有一个,羡慕不来便不去看,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未尝不可。”
中年妇人点点头,但心中却仍旧并未是这样想的。
叶如晦也顾不得这么多,喝尽碗中最后一口酒便站起身来,看着李七月笑道:“姑娘性子单纯,不过外出时还是需长个心眼,倒是你这位师姐,姑娘倒是要多向她学学。”
吴秋微微脸红,也不多说,只是偷瞄了一眼叶如晦。
那中年妇人如何不知道这徒弟想法,李七月性子单纯没什么心事,可自己这大徒弟便和李七月不同,做事颇有章法,而且思虑周全,不过对于这儿女之事却跟李七月一样,什么都不懂,光是就在这片刻之间吴秋表现出来的小女儿姿态,她便可以判定,她对于这位剑仙的侄子很有些好感,想到这个结果的中年妇人也不由一叹,有些对的情叫情,不对的情可就叫孽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