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了苑庄很长一段时间的管事点点头,自顾自走远了些。
晋南衣来到苑老大人身旁,轻声说道:“你让小庄去找苑文庭,是想着交代后事了,当真是不管苑家的那几个年轻人如何去想?”
老大人没有搭话,很长时间之后才睁开那双眼睛,貌似有些无神的看向府门口,沙哑道:“年轻人的想法,向来不是我能操控的,至于我死后这苑家到底会如何去,我虽说有些安排,但也不能保证如此,小庄现在还能听我这老祖宗几句话,就是不知道这以后能不能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前些时日我做的那些安排,现在忽然有些后悔了,说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大半截身子都已经埋在黄土里的老东西,真的想太多也没啥用,现在我只是想见见那年轻人,看看这小子能不能撑起苑家,能是幸事,不能便是天命。”
晋南衣忽然笑道:“你也信天命了?”
老大人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本是不信的,可这些时日我的种种手段总是被那高老头一点点抽丝剥茧化去,就好似一拳打在空气上那般无力,原来那些手段都是我应对那些老头子的,现在我成了老头子,居然也应付不过这老小子了,所谓的后浪推前浪,便是如此,非是我黔驴技穷,实在是这老小子放在神龙年间,也能成为佼佼者啊。”
对于大楚那个出过无数名臣的神龙年间,无论是在朝堂上看来还是在大楚百姓来看,都是一个极其璀璨的时代,老大人入朝之时虽说已经是神龙年间最后的那几年,可也是亲眼见证过那些注定要名留青史的前辈的。
没有见过那个时代的人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力,可若是苑老大人说出这句话,倒是有八九分可信了。
晋南衣没去插话,只是看着这个老人。
老大人神色平淡的开口道:“我对当今局势有过最坏的考虑,因此无论如今和那老小子博弈到了何种地步,倒是都没有出乎我的预料,只是这盘棋摆在我面前,我想着落子,对面那位可一点都不急,他只想着等我死,这种无理手在旁人看来自然是有多无赖便有多无赖了,可设身处地一想,倒是一点都没错,只不过输的这么憋屈,我不太高兴。”
晋南衣忽然转身离去,只因为那府门外有个年轻人缓步而来。
苑庄留在了府门外,老祖宗说过,领回来人便让他在这里等着,他对于这等好似要托孤一般的举动,一点大意不得。晋南衣则是很好心的走过府门外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提醒道:“今日死不了。”
苑庄如释重负,感激的朝着晋南衣点了点头。
府邸之中,浑身墨香的年轻人苑文庭走到自家这个只是听过名头,却是不曾见过面的老祖宗身旁蹲下,一点不见外的喊了一声老祖宗。
苑老大人笑了笑,“文庭,很好。”
这个几乎从外被苑家正眼看过的庶出子弟温声道:“文庭听说老祖宗要见我,便赶来了。”
苑老大人轻声道:“叫你来,自然是有话要给你说,老祖宗虽说和高深不对付,可也没是那种水火不容的关系,你在疏谏阁任职,倒也没什么大碍,今日来见我,那老头子不会多心的。”
苑文庭点了点头,仔细聆听老祖宗接下来的话。
两人接下来说的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苑文庭这才踏出了府邸。
他在府门口见到了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没有多说,只是行过一礼便自顾自离去。
等到苑庄进入府邸之时,只看到躺在竹椅上睡着了的老祖宗。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尽风光在险峰
有一架简陋马车从梧州出发,缓缓前往陵安,半月功夫,离着陵安已经没有多少路程。马车上一男一女,男的充当马夫赶车,女的则悠闲的待在车厢里不发一言,这副场景和当日叶长亭驾车入陵安时如出一辙,只是叶长亭是这世上举世皆知的剑道宗师,无人可敌的天下第一人,而赶车的这位中年男人的名头,可是一点都及不上那位剑仙了,其实要数一数这个中年男人一辈子做过的那些事情,拿几件出来,也能狠狠让世人震惊一次,就拿最近他做的那件事来说,若是被人知晓,肯定会很快成为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大人物。
原因无他,只是他去过东越,杀了一个叫极苦的老和尚。
那位活过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老和尚死在了这样一个比他活的还要长的男人手里,算不上冤枉。
这位毕竟才是叶长亭登临第七境之前实实在在的天下第一,唯一一位敢于登天讨要天意的世间武夫。
他已经整整无敌了人间五百年!
车厢里那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此刻正靠在车厢壁小睡,她和那位如今天下瞩目的剑仙同姓,甚至境界也是相当,只不过打起架来,只怕也接不下几剑,实际上来说,当年她和李长风双双踏足第七境之时并非是靠她一人之力,反而有李长风的帮忙,虽说最后险之又险踏进了那道门槛,可也因此让她这第七境并非那么纯正,除了捡起了一个和李长风一样的无尽寿数,其余的都溜走了不知道多少,若是一般武夫有如此遭遇,定然会悔恨终生,不过叶残妆却没那么沮丧,甚至这些年下来还过得不错,她对那般举世无敌的境界不上心,自然便省去了许多烦恼。
马车简陋,但兴许是走的慢的缘故,走在路上却一点都不颠簸,李长风那张面容普通的脸上古井无波,只用听车厢里女子的呼吸声便知道她是否醒来,其实原本他也长得算是玉树临风,虽说及不上叶长亭那般,但也是胜过世间大部分男子,只是这些年下来,没有去刻意在意长相的他,有些变化倒也正常。
只不过有这份修为,大抵长得再丑也无甚大碍。
走出数里之后,李长风松开缰绳,任由马儿自己缓行,自己则是从身旁拿出一本泛黄书籍,人活的长一些,大抵便时间便要比常人多出一些,因此这数百年之中,除去在探索如何更进一步之外,李长风还走过不少路,看过不少风景,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他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懂的都要多些,在武道上,若是说叶长亭在登山之后已经让他觉得他是不可力敌绝世武夫,他便是这世上学问最深,武学最驳杂的武道宗师。因此在这武道之上,若说有李长风看不透的人或者是事物,或许只有同为第七境的叶长亭,这个年轻人,他一直都不曾真正的看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