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见听到宰辅大人好似丧气的说法,连忙摆手笑道:“你这老家伙可别这么快便想着不干了,你们两个这没分出高下来之前,才是一场好戏,要是有一方早早收手了,都不算是一场好戏。”
院长大人哈哈大笑。
而宰辅大人只是点头笑道:“看戏的唱戏的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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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北境,这一年的大雪同大楚其他地方一般都来得比往年要早,只不过这到底让已经见识过北地恶劣天气的镇北边军将士倒是不觉着有什么特别的,毕竟这年年入冬之后便是大雪,大雪之中也不见有半点物资不足的情况出现,而且按照往年惯例,这大雪之中,大楚与北匈两方持续了一年的试探到这个时候也要落下帷幕,不管是身经百战的大楚边军还是来去如风的北匈狼骑,没谁愿意在大雪磅礴的时节里搏命,没谁愿意看到一副鲜血染红白雪的场景。
有一支从北丈原侥幸活着返回大楚边军大营的骑军,不过百人,回到大营之后,尚未归拢到原本的编制,便被打过一场恶仗的林骁尽数收入麾下,编入了他麾下的骑军之中,不是没有将领反对,只不过这支骑军本来人数便不多,林骁上一次打的那场恶仗战果颇丰,可损失也不少,这让将军府里的将军们也不愿意太过于深究,免得寒了这位号称大楚镇北边军之中最适合打硬仗的疯子的心,因此最后在几方的默许下,这一支一路杀回来的骑军得以编入林骁的骑军之中,只不过建制自然是打乱重新分过的,这是大楚边军的规矩,防得便是这一小撮士卒有着抱团的心思,让战力折损,杀敌几人之后正式成为伍长的周太平很快成了那林骁骑军之中的惹眼人物,不仅仅是这位有幸得以和那位现如今的天下第七,还是大楚剑林魁首的叶先生并肩杀过北匈蛮子,还因为他这些时日偶有诗篇传出,虽说算不上是顶好的句子,可在这些大老粗面前,便算是了不起的东西了,更何况他周太平写的诗篇可从未有什么春闺秋怨,实实在在每一首都是写边塞风光,读来气势雄壮,让这些士卒听了都热血沸腾,加上这周太平名字之中有太平两字,林骁军中骑卒便干脆叫上这家伙太平诗人,本来他们就是为了守太平,有这太平诗人听着也觉着不错,至于周太平本人,对此更是毫无异议,欣然接受。
今日黄昏时刻,也是大雪不停的光景,周太平难得偷闲走到营地边缘,看过一眼这不同于其他军中的士卒,其实发自内心有些自豪,镇北边军早就有话传出,说是要想死,往林骁军中走,要想痛痛快快杀北匈蛮子也该往这里走,周太平起初不明白,都是大楚边军,为何这里便有个三六九等之分,可到了这营地之中便有了切身体会,林骁的疯子两个字称呼,真是太过贴切了。
打仗不为军功,只为杀北匈蛮子,杀一个不算什么,这支骑军每逢出征,都是死战,就算是活过这一次,下一次自然还是同等境地,可就是这样一支众人性命感觉都朝不保夕的军中,竟然军心不散,每次出征都像是坦然赴死。
这绝不仅仅是林骁每战必身先士卒的原因。
这支骑军之中有股气,比其余骑军要盛得多。
周太平靠在一根木柱上,双手放在脑后,想着这些时日做的那些诗稿,嘿嘿一笑,好似是觉得写得真不错,他最后看着南方,想着那位用剑用刀,读书都极为出彩的叶先生,轻声道:“叶先生,我这一句‘关山正飞雪,烽戍断无烟。
’如何?到底能不能登上大雅之堂?”
他一人自顾自发问,自然也无人回他,但若是那年轻人在此,大抵会说一句真不错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世上风流人物,男子女子皆有
磅礴大雪之下,官道难行。
大楚这条在大汉朝原先的基础上建造出来的官道,在平日里倒是四通八达,可遇上今年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时节,大楚南北都是大雪的境地下,官道上早已经堆积大雪,让行人走的异常艰难,期间不是没有各州郡官府派出衙役清扫各自所辖范围内的官道,可大雪不停,使得收效甚微,当这老天爷好似有些不讲道理开始,这些措施便显得很是让人觉得苍白无力,可大雪不停的情况下,总是还有百姓冒雪出门赶路的,不管何种原因,但能使得这些百姓不顾风雪出门的理由应该不会简单,在陵安和北边燕州的一条蜿蜒官道上,此时正有一对夫妇结伴而行,这两位不是那等雇不起马车的苦寒百姓,事实上反倒是那女子存下的银钱真的比一般陵安的小门小户都要多出不少,之所以不雇马车,原因大抵简单,就是男人对于这天气实在有些担忧,怕若是雇一架马车,那驾车马夫和马都要遭受这天寒地冻,颇为不忍,最后想了想也就算了,以往若是这样,那女子肯定是要指着这男人的鼻子骂道说你赵李青怎么了,不过是个读书人,有点慈悲心肠就算了,可既然你是雇马车,是要给钱的,不是白白的坐马车,你用得着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就算用得着你担心,说不定那些马夫巴不得你多坐几趟,能够多挣几分银钱,为什么偏偏你这样的人要去担忧,就不怕好心当做驴肝肺?
可这一次,那女子却并未如此行事,自家男人说是不雇马车她便只是点头,将银钱携带之后便头也不回从陵安启程,同这个男人一同前往燕州,按照着赵李青的说法,这走过燕州之后便是去边境,看看边境风光,看看那些替中原戍守边境的士卒是有多不易,实际上这位男人在决定要走之前的那天晚上在油灯下说了好久,说的尽是些她不爱听的大道理,可这一次她没有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他也没有因为她不喜欢便住口,男人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一晚上,最后在清晨时分才总算是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他看着她已经疲惫不堪的面容忽然紧张问道:“这一次我想去做一个极有风骨的读书人,可能会死,本来是该自己一个人便走的,可实在是舍不下你,便斗胆在这里问一问你,是不是愿意和我一同赴死。”
她当时也说了不少,她本来读书的年生里就不算认真,这丢开书这么多年之后,更是没有大道理可讲了,再说她的大道理再多,能说过这一位考中过大楚朝试状元的男人?因此这一次她只能说上些家长里短,最后反正是胡乱说了太多,只是摆摆手,说了一句,“想丢下我,没门。”
于是赵李青看着这个多年都在身旁的女子,忽然便泪流满面。他觉得哭不丢人,更何况这眼前不过只有一位他喜欢极了的女子而已。
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哭,更是一点都不丢人!
——
青城山诸峰上的大小道观都在这场大雪之中宣布封山,原因到底都简单,归根结底都是怕大雪之中,前来上香的香客在山道上出了什么事,毕竟这种天气登山,若真是没有个什么硬把式在身,一旦跌倒,说不定便是摔落山崖的结局,性命两个字开不得玩笑,因此就算是这举动会被山下香客诟病,那些山上道士都极有默契的做出了同一个举动。在这些山峰之中,那座剑峰上的剑阁也是如此,其实早在那位剑仙一剑破开天门之后,在有心人看来这座剑阁还就真是比之前要差了不少精气神,那场冷寒水的一人一剑屠戮大楚剑林,虽说剑阁有掌教余留白的拦剑,但结局仍旧是没拦得住,最后若不是叶如晦斩杀了那位南唐剑道魁首,说不定这大楚剑林真是要被那冷寒水屠戮到剑士十不存一的地步,这让不少江湖老人唏嘘,这青城剑阁贵为世上四大宗门之一,这些年来哪里缺了天才剑士,除去前后两位剑仙不说,光是剑王柳吹雪之流,剑阁这百年之间便出了不下一位,可这最后好不容易出了一位堪称是江湖千古第一剑士的叶长亭,还没让剑阁真正成为这天底下最顶端的宗门,那位剑仙便登天而去,这剑仙一走,又看着这好似鱼龙混杂的江湖,剑阁便觉着实在有些捉襟见肘,虽说这新的首榜十人之中,掌教余留白得以跻身上去,可毕竟是最末,又是唯一一位第五境的,不用旁人如何渲染,都能看出来这剑阁的困境。
剑阁最危之时局便是今朝。
只不过这些不好的消息之中还有一个好消息,便是那位新任大楚剑林魁首,其实同剑阁关系匪浅,是那位剑仙的子侄不说,当日也是他出剑救下余留白,最后还将其亲自背回青城剑阁,更加坐实了这位新剑道魁首和青城剑阁的关系,这使得那些打剑阁主意的宗门也不得不掂量下自己这点家底挡得下那位大宗师几剑?
同时,也有不少剑士都在希冀那位现如今能排到天下第二的剑道大宗师夏秋和这位天下第七一战,好分出高低,正式确定这叶长亭之后的剑林到底是以谁为尊,只不过这场大雪之中,却是没有传来过这个消息。
江湖在这场大雪之中安静的可怕。
就如同这位剑阁掌教一般,一辈子都安静的不像话。
大约是午饭光景,剑阁以往最调皮的小弟子思尘,现如今不知道是好多师弟师妹的师兄的思尘在一处小竹楼之中生起一炉火,和好几位师弟师妹围炉而坐,听着他讲着已经翻来覆去讲过不知道多少遍他和叶师叔走的那趟江湖,几个少年少女听得津津有味,就算是在他们脑瓜子里其实大约已经能把这些故事梗概都背下来了,可是总是无事的时候还喜欢听思尘师兄讲上一遍,他们总觉着自己脑子里的那个故事,和思尘师兄讲的,不一样!
小姑娘豆角坐在火炉旁,感受着火炉传来的暖意,她没有多说什么。背后依旧是背着那柄新剑微雨,其实早在当日陵安叶师叔的借剑而返之后,她便觉得这柄微雨有了些变化,可大抵是什么变化,她说不上来,但总归是好处,这些天练剑好似也更容易了一些,山上人对于她这位有望成为这江湖上第一位女子剑仙的弟子一向是极为关心,再加上她年纪也小,就算是在山上受了什么委屈,也有许多师叔伯愿意为她出手教训那些弟子,毕竟这样一位同长亭也差不了多少的剑道胚子,谁不小心翼翼的呵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