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午后,白难领着赵非野来到一处江南小村庄,初春时节,北境肯定还没有进入农忙时节,可在这气候适宜的江南,其实就是这个时节,已经有不少农夫开始插秧了。
白难领着赵非野走进村庄的时候,是午后,田间看不着什么人,因此自然也就没什么人知道有这样两个外乡人走进了这小村子里。
白难一点都不想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穿过田间小道,来到一处早已经废弃多年的学堂前,看着学堂木门前挂着的蜘蛛网,怔怔出神。
赵非野很快便想了老许一直念叨的那件事,说是其实侯爷和夫人第一次相遇便是在某处学堂前,那时候侯爷还是世人皆知的天军侯,而那位夫人不过是一处学堂的女先生,两人的相遇说不上什么惊天动地,可在老许嘴里说出来,反正就很有味道。
赵非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侯爷,越发觉着这个地方就是老许口中的学堂。
于是赵非野就实在觉得有些难办了。
好在侯爷只是在这学堂前站了一会儿,便继续往村子里走去。
兜兜转转,来到一处不大的黄泥土房前。
白难思绪复杂。
世上有许多人说他当初做的那个决定是众叛亲离,可谁又知道,当时他被压回京软禁时,军中有多少前程似锦的袍泽都选择了退出军伍。
不止一位,真要认真算起来,肯定很多。
白难站在那处黄泥土房前很久,没有说话,自然也不会惊动这房中的某人。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有个布裙荆钗的妇人抱了个幼童出门来,看着门前这个白发男人,妇人有些紧张,然后她便想着转身回屋,竟然一时间都没敢开口问一问情况。
只不过妇人才转过身,便看着门口处自家那个其实在江南身材算是极为高大的男人靠在门框,怔怔出神。
妇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现如今已经和普通农夫无异的男人竟然呆坐在门槛上便开始哭,一个大老爷们,哭的极为伤心。
哭的撕心裂肺。
这是她嫁给他以来第一次见,甚至她隐约觉得,自家男人就算是以前,也肯定没有这样哭过。
然后她便听到那个站在门前的白发男人皱眉道:“哭什么。”
声音平淡至极,但其实要是仔细听的话,能听出来里面的颤音。
那男人原本哭的极为伤心,可听到这一句话之后,便很快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跑出两步,单膝跪在白难身前,声嘶力竭的吼道:“末将周肆方,参见大将军。”
他说的是大将军,他没有喊侯爷。
妇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男人的大名,其实就算是成婚这么久,她其实也不知道这男人到底叫什么,只是知道十年前他远道而来,就在这里住下,后来认识了她,和她成了婚,这十年一直少言寡语,只不过做事极为勤快。因此就算是她不知道太多,但这种日子过着其实过着也足以让人安心。
可今天的事情,倒是让她心里一点都不安了。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末将与将军,她就算是再傻都该知道,这不是人人都可以叫做将军的。
在妇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那白发男人缓缓开口,“可还能握刀?”
周肆方抬起头,坚定的说道:“杀人无碍的。”
白难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跟我走。”
周肆方先是一惊,复而很快便大声道:“得令。”
说完这句话,他又很快泪流满面。
整整十年了。
十年了,总算是再一次见到这一位大将军了,而且看样子,如今的大将军,又是要去做一件大事,这如何不让人兴奋。
旁人可能不知道,其实他媳妇最清楚,这男人每晚睡到半夜总会忽然惊醒,一个人坐在床边出神,好像有些事情要做而没做完一般。
现在,她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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