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韩珍只觉得如坠冰窖,手脚都微微发起抖来。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不不,陈锐如此说不过是要乱我阵脚。泰王久经风浪、安王心思细密,他二人岂会坐以待毙?……阿曜,还有阿曜,他又怎会弃我不顾?阿曜狡黠跳脱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日前兴王府走水一事便极似他的所为。
想到风曜正藏身在京城某处伺机暗中搭救,不由心头一热,时至今日他第一次暗自庆幸父亲用五年之约逼迫风曜离开自己。
韩珍心中有了希望,面上神色略有缓和,也取过桂花酿斟起酒来。
陈锐见他慌乱片刻便镇定下来,意态从容举止优雅,不由停下酒杯定定地看住他,只见一双黑亮眼眸望了过来,直直地好似一直看到他心里去,不由心口一跳。陈锐并未避开目光,更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与欲望。
他拿过酒壶斟满酒杯,接着举起杯来缓缓而笑,韩珍也举杯相敬。
二人对视片刻,一起饮下。
时隔六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二十章 八仙过海
这一夜,黯淡无月,只得几点疏星缀在天幕,俯瞰人世沧桑。
京南一处幽静小宅中,韩珍正自勉力与那从天而降的陈锐周旋,而京中还有几处宅子也颇不宁静。
京中,贾家宅院。
这宅子位置极好,出大门向西没走几步便是繁华闹市,向东走过两个街口便是京中权贵聚居的地界,关上门又自成天地,可见当初建宅子的甄老爷颇费了一番心思。可惜俗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后世子孙不学无术坐吃山空,最后落得变卖祖宅的地步。开始,不少人前来询价有意购买,但那甄家子孙咬定五千两白银不肯松口,大家都觉得这价格高得离谱便淡了心思。谁知,就在众人都当无人会买的当口却竟真有人出价五千两买了下来,众人都伸长脖子想看看这财大气粗的新主人是何方神圣,那新主人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入住,只雇了一对儿老夫妻看守宅院。
两月前,这宅子终于迎来了新主人。众人重拾好奇,忙不迭打听这家人的来历底细。原来这家老爷姓贾,本是京城人士,少年时离家谋生,如今年纪大了便结束了外边生意搬回京城居住。
这贾家刚回京城,先在外赁了屋舍住下,然后便请了工匠修葺屋舍,买齐家具物什,又采买花木山石整修园林,贾家待人亲和又不吝银钱,不过整顿月余便将一座老宅整治得焕然一新。
然后,贾老爷挑了个吉日举家搬入。第二日他便带了礼物携了儿子拜会左邻右舍。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末流,可这贾老爷白白胖胖,一团和气,更留着三缕美髯,活脱脱便是年画上的财神爷,贾少爷相貌儒雅、谈吐斯文,苦读十载已经中了举人。众人见状都十分乐意与之结交。
原来,这贾老爷早年离京讨生活在锦州一家古董店里当了学徒,人聪明好学又勤恳踏实,颇得东家赏识,先当了店伙后又做了掌柜,后来娶了东家独女,继承下来岳丈的店面。这贾老爷头脑灵活经营得法,积下殷实家底。如今上了年纪便结束了外地几处生意回到京城。一是落叶归根,二是为了儿子明年大比。贾家人口单薄,贾夫人已殁了,家里除了贾老爷,就是贾家少爷并少奶奶,二人成婚不久尚无子嗣。贾家除了三个主子,还有账房管家并厨娘园丁等几个家人。
贾老爷年事已高本欲回京养老,可京城繁华锦绣权贵云集,正是做古董卖卖的好地界。这不,贾老爷闲坐几日终究按捺不住,着家人四处走访寻找合适的铺面,准备在京城开上一家古董店。
此时此刻,左邻右舍倘若看到贾府客厅内的情形,怕要大吃一惊。
只见贾家那胖大园丁一屁股坐进椅中,抬手扯下满头乱发,露出一颗光头并九点戒疤,更旁若无人地将那发套当做扇子呼哧呼哧地一阵猛扇。一旁的白发厨娘掩了鼻子,嫌恶地将脸转到一旁,那大和尚见了却仍旧我行我素,片刻后便觉腿上一凉,低头一看正见一只色彩斑斓的小蛇在腿上游走,立时僵了身子,缓缓看向旁边老妇。
老妇凉凉一笑,“行颠师傅还热吗?”
大和尚僵了片刻,应道:“多谢苗姥,不热了。”
那妇人随即招了招手,那小蛇便立刻游回她手上,老妇将它托在掌上,笑逐颜开,“好孩子,真乖。”
此话听在耳中行颠心里颇不是滋味,暗下决心伺机逮了那蛇炖碗蛇羹雪恨。
这会儿功夫坐在对面的贾府杂役已自顾自喝下三杯好茶,更顺手将那青瓷茶杯塞进怀里。他的手刚从怀里抽出,便有一人破门而入,大喝一声:“死贼偷,快还我帮主令来!”
这声怒吼,如雷贯耳,不光屋中三人被震得晃了神儿,更将梁上积灰并着一人一道儿震了下来。
贾家少爷并少奶奶追着那狮吼男子过来,刚到门口便见一人大头朝下从房梁上坠了下来,却尤自闭眼打酣。那少奶奶见状不由失声叫道:“熊伯伯小心!”
那人豁地睁开眼睛,此时脑袋距那青石地面不过半丈有余,身体向上一折使出一个鹞子翻身,硬是将下坠的身子拔高两尺,随即两腿踢出左手平展右手前伸,一连串动作说着繁复却不过转瞬之间便完成了,眨眼功夫就见客厅中央那人仅用一根食指撑住地板倒立在袅袅的细灰中。
众人愣了片刻,齐声叫好。
那人闻声而起,抬头冲着众人腼腆一笑,只见他破衣烂衫一头癞痢,竟是个乞丐。
贾家少爷奇道:“熊大侠不喜欢小侄为您安排的客房吗,为何睡在此处?”
熊天宝尴尬地挠挠头,吱唔半晌,笑道:“床太软……”
众皆哑然。
那矮小杂役甚是机灵,趁着众人愣神的当口贴着壁角向外蹭去,一扭身便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