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Z+$[夏天傍晚,凉风填满院子,江莹的妈妈顶着大肚子,躺在摇椅上半眯着眼。江莹爹蹲在摇椅旁给她扇扇子。江莹把脑袋埋在她妈肚子上,好奇自己会有个弟弟还是妹妹。她爹总说,没准是双胞胎呢?她觉得这样也行,以后就可以一气遛两娃。当时她也相信了她爹这说法,所以从她妈肚子三个月大的时候,就跟她爹学打架,说以后要带着弟弟和妹妹威加全镇。她爹听完觉得不愧是她女孩,于是给她做了个沙袋挂在房梁上,教她打架的要点。气势要稳,出手要准,连消带打,收割要狠。三天后,她妈发现这对父女在练拳,顶着三个月大的肚子让他们见识了什么叫“气势要稳,出手要准,连消带打,收割要狠”,把他们收拾一顿手赶去罚抄汉字。但她爹毕竟以前是混社会的,铁骨铮铮,怒吼道:“罚抄你罚莹儿一个人就行了,罚我干什么?”
一晃眼六个月过去,当初说着要带着弟弟妹妹,没想到弟弟妹妹这么快就要出生了。黄昏西沉,天色擦黑,院子的大门突然被踹开,十几人闯了进来。虽然过去多年,江莹她爹一眼就看出来,为首的,是当年被他扒光了挂在旗杆上那小子。旗杆男看到江莹爹,本能地后退一步,随后笑着说:“别误会,听声二胎快生了,我特地过来祝贺一下,还带了礼物哩。”
旗杆男说完向后招呼一声,院外传来一阵吆喝声,随后四个壮实的男人抬着一根旗杆进了院子,然后开始敲敲打打,要把旗杆立在院子中央。江莹爹知道他是来闹事的,翻了个白眼,说:“我家老二老三快生了,我不想在他们揍人,你赶紧着,趁自己还竖着,赶紧滚。”
旗杆男似乎完全没听到江莹爹的话,慢悠悠地在院子里踱步,欣赏着这儿的草木:“啧啧啧,真不错,你看着桃树种得多好,一个桃子没长……”江莹爹见旗杆男絮絮叨叨不走,不耐烦,冲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衣领往外拽:“是是是,没桃子,要吃桃子去拐角的那个老太婆那边去买。记得挑便宜的那种桃子,和贵的那种没区别,就是装在两个纸箱子里而已。”
江莹爹把旗杆男拎到门口,就要扔出去,旁边一个壮汉忽然一拳砸在江莹爹腹部。江莹爹猝不及防挨了一拳,胃部绞起来般剧痛,呕出一口胆汁。但他没有后退,而是缓缓抬头,低声说:“悦子,带莹儿回屋。”
江莹娘带着江莹回进了屋子,把门反锁后,又回到院子。回来时,刚才挥拳的大汉已经捂着肚子滚在地上。江莹爹拽着旗杆男:“我上次是把你脑子打坏了你不记事是不是?有了莹儿之后,我是不想再打架了,但我看你是真的不揍不行啊。”
旗杆看看了一眼倒地的男人,嘴角抽了抽,笑着说:“放轻松,我不是来打架的,我说了,我就是来送两件礼物,其中一件送完了,让我再送上第二件,送完我立马就走。”
“你还想干什么?”
“第二件礼物只是几句话而已。”
旗杆男看着江莹爹,连续说了几个名字。江莹爹听完,不由愣住。当初抢生意远不如现在这么规矩,不得不使用点暴力,互相你打我我打你。江莹爹凭着自己能打能挨,抢到了不少单子。但这种相互抡板砖的场面里,总是免不了断胳膊短腿,这种事当时大家心照不宣,你有能耐就打回来,没能耐就乖乖滚蛋。你不上报,上头也不会管。当时江莹爹就把不少人打进了医院,其中还死了一个。这个是打完架后,回家的时候摔河里淹死的。他的死跟江莹爹是不是能扯上关系,谁也说不清,但当时就按他淹死算了。毕竟如果把这事算在打架上,那这一带手上沾点人命的就不少了。旗杆男这会儿说出这些名字,是摆明了要把这些藏在灰色地带的事,给挑到明面上,就是想办江莹爹。如果在以往,江莹爹自然不怕,但现在他有老婆有女儿,真摊上点什么事,就麻烦了。最要命的是,这旗杆男家里好像还有点背景,这回来,是铁定想把他往死里办了。“你想干什么?”
“第一,我想……”旗杆男收起笑容,脸色阴沉下来,“我想你松开我,然后后退三步。”
江莹爹一只手就能捏爆这个眼前这男人的脑袋,但被人抓了把柄,他没法子,只能找他说的做。松开手,后退三步。旗杆男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摇椅前坐下来,笑着说:“我这个人很公平,你当年对我做了什么,只要还回来,我们就一笔勾销。这辈子暂都不复相见。”
江莹爹算是明白他拉这根旗杆是想干什么了。要是照他以前的脾气,早就把他胳膊掰断了,但现在,他要是进去了,留下这对孤儿寡母该怎么办?想到这儿,他服软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之气,换一家平安,没什么不值得的。“我照做了,你就走是吗?”
旗杆男笑起来:“那当然,说到做到,就是我的做人之道。”
“好,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我不管你有什么背景,保证把你的骨头拆了。”
江莹爹看了一眼江莹妈,走向旗杆。江莹妈虽然不清楚那几个名字是谁,但跟江莹爸在一块这么多年,不用说,也就什么都明白了。江莹爸走到旗杆前,说:“开始吧。”
“开始什么开始,我又不是要吊你。我这个人最公平了。当初你是为了她打我,我只找罪魁祸首的麻烦。”
旗杆男看向江莹妈,“把她挂上去,我们就两清了。”
江莹爸愣住了,几秒钟后,压着嗓子咆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怀孕了啊!”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的孩子。”
旗杆男说着,忽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难道是我的?”
江莹爸冲到旗杆男面前,抓着他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老子宰了你!”
旗杆男虽然像小鸡一样被提起来,但继续挑衅:“你要是敢动我,我保证你这辈子出不来!”
“你以为我怕吗?”
“你也许不怕吧,但……我看你女孩长得挺好看的,我也好想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啊。”
旗杆男说,“她现在几岁,五岁,六岁?这个年纪,等过两年她就会把你忘了。我把你过去那点破事全给她抖一遍,给她买衣服,买玩具,以后供她念书,你说她会把我当爸,还是把一个劳改犯当爸?”
“老子杀了你!”
江莹爸高举起拳头,脑海里却不断闪动起女儿的样子,这拳头,终归是没有落下去。他如果真的进去了,女儿该怎么办?可不动手,难道任由他欺凌自己老婆?正在他犹豫时,忽然听到江莹妈说:“够了,我上去。”
旗杆男听到这话,仰头笑起来:“好好好,真不愧是我当年看上的女人,就是霸气,来,快为姑娘解衣。”
两个男人立刻围到江莹妈身边,去脱她衣服。“不用。”
江莹妈说,“我自己来。”
江莹妈扭头看了江莹爸一眼,说:“没事的。”
然后开始解衬衫扣子。旗杆男完全没看江莹妈,而是咬牙盯着江莹爸,看着他绝望屈辱的脸,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似乎将当年的仇怨,一股脑全部倾泻出来。江莹妈褪去衣衫,手抓住旗杆,单手脱裤子。身边的两个男人想上手,被她喝开。大肚子让她弯不下腰,她只能扶住旗杆稳住身体,笨拙地脱裤子。她紧咬着牙,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涌,只能拼命抓着裤子的松紧带,掌心几乎被自己扣出血来。“对不起。”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声音。她愣住了。江莹爸将自己的衣服裹在江莹妈身上,轻轻抱住她:“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们。你那么,以后……一定能有很好的日子。”
江莹妈听他这么说,立刻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急忙大喊:“不要……”但他已经转身。旗杆男看到江莹爸给江莹妈套上了衣服,大喊“你干什么?不想活了吗!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停我的话,我有一百种方法……”——砰!江莹爸一拳重重砸在旗杆男脸上。那个黄昏,江莹在门缝中看到她父亲一个人将十几人打倒在地,也看到警察将他父亲带走。夕阳被彻底收走,黑暗重重地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