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的烫伤很快就好了,袭人日日给他擦碧玉膏,到最后连细微的疤痕都瞧不出来了。贾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阴沉了几天的脸色终于好转,又着人赏了袭人几个玩物。袭人一时风头无俩,连着贾老夫人跟前的老人赖嬷嬷见了都陪几分笑脸。众人彼此心底都明白,这是上头预备留袭人给贾宝玉作房里人。
荣国府里另一位受伤的少爷却刚刚能下得床,自己走路尚且有些困难,这多亏有茜雪在一旁悉心照顾。贾环仗着年纪小往日又爱四处淘气,底子不错,所以这会伤势看着严重,恢复起来却颇快。
赵姨娘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躲在屋里,恨恨揉着帕子对正在被茜雪扶着下床走动的贾环抱怨道:“那袭人都成了宝玉的房里人,环儿屋里却连只鸟雀都没有。我定要去老爷面前,把夫人跟前的彩霞讨过来。环儿,让彩霞给你做妾,可好?”
“什么彩霞、彩云的我都不要,丫头们最烦人。”贾环不耐烦地打断赵姨娘。
赵姨娘也不生气,捂着嘴笑:“你年纪小,不懂呢,往后你就知道姨娘都是为你打算。”
小鹊进来说:“三小姐来了。”探春跟在她身后迈过门槛,她显然听到了这对母子间的对话,柳眉一竖,指责赵姨娘道:“环儿年纪还小,姨娘你不要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她满脸不高兴地走进来,赵姨娘看见她却露出欣喜的表情,讨好地去拉她的胳膊:“快坐这。小鹊你去把我昨个收在柜子里的灯芯糕拿出来,给三姑娘尝尝。”
探春放缓脸颊,轻声道:“姨娘这回受的教训还不够么,这没几天又要闹幺蛾子。你若不是生养了我和环儿,只怕早被赶到庄子去了。”
赵姨娘被说得抬不起头,脸上悻悻然道:“我说的玩的。你和我计较什么,又没人听见。”
“这不是被我听见了吗?”探春想对她言明利害关系,见她蠢笨的模样,一时又泄了气,她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会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徒劳做了无用功。
她叹了口气问贾环:“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贾环对着她也没好声气:“你一天三趟去看宝玉,今儿头一遭来我屋里,就骂了半天。我不要你来看我。”
探春一下子被气得倒仰,芙蓉面上顿时浮出一层红晕,她狠狠咬了咬牙关,心底委实丧气到了极点,她同自家的亲生母亲和亲弟弟,明明是最该亲近的人,却永远都是说不到一处,次数多了,再多的情分都被消磨没了。
探春让侍书把碧玉膏交给茜雪,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便站起身要走。
赵姨娘想起一事,连忙拦住她质问道:“我听宝玉院里的小丫头说,你拿钱给宝玉使,还给他做鞋。你的亲弟弟就在你眼前,连你一根线都没用着,你的良心都喂狗了。”
探春登时沉下脸,神色越来越难看。
侍书听着赵姨娘越发不着调,连忙打圆场道:“姨娘误会了,小姐给宝少爷钱,是托他买些玩物针线。”
“为何拜托不相干的人,你想买物事,把银子给我,我去替你置办。”赵姨娘计较不肯放。
探春怒极反笑:“我是环儿屋里的丫头,还是你跟前伺候的人?还赖我去做那鞋。我自家的银子,我有手有脚,自己会管。”她鼻子里哼了一声,挥开赵姨娘的手,怒气冲冲地走了。
赵姨娘追到院门口喊她:“你别走啊,把话说清楚,为何情愿去找那不相干的人。”
她喊了几嗓子,见没人搭理她,这才讪讪地退了回去。
隔壁王夫人问屋里的金钏儿:“那上不得台面的又在闹什么,一刻不得清净。”
“刚见三小姐去了那院子,估摸是又吵起来。”金钏儿一边给她捶腿,一边轻蔑地笑道。
王夫人静静闭上双目,手中轻捻佛珠,嘴里喃喃念叨着,依稀诵的是某一部佛家经典。
水溶办事的效率不慢,估摸着贾环身体应该恢复了七八成,他便亲自登门拜访荣国府。
贾赦连忙领了贾政在中堂迎接他。
“累郡王屈尊亲临,实在是不敢当。”一面说着,贾赦便领着贾政要行国礼。
水溶含笑扶了贾赦,他身后的水靖自去扶那贾政。水溶笑道:“此处不是朝堂,两位世伯不可多礼,算起来,我还是晚辈。本该我向二位见礼。”
贾赦兄弟连道不敢当,彼此又还了礼,这才落座。上座自然是水溶,贾赦和贾政敬陪坐在侧座。
寒暄一番后,水溶终于进入正题,问道:“听闻府上,有位衔玉而生的公子,我还未曾见过。我一直早想登门,又诸事缠身,今日特来走动,一来是想把两府的情谊续下去,二来刚好见见这位闻名遐迩的小公子。两位世伯,可否请来一见,若方便的话,将其他的小辈们也一起带了来。”
水溶另有一层让人惊骇的身份,贾赦与贾政二人正在心里惴惴不安,猜测北静王的来意,听得他如此坦率道明,心中皆是一松又是一喜,连忙让下人们唤了几个小辈过来。二人对视一眼,心道,世人说锦衣卫的头子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往往杀人不见血,看来是大有谬误。
不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