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温香接待了她,乖巧地和她聊天,说起家人的时候会用手帕拭泪。商玉莲看得心疼又生气,就说要去找温香的兄长说道说道。
温香面露难色,却还是答应了。她将商玉莲带到后面的房间,自己去敲开门。门内没有回答,却飞出一只瓷杯砸在门上,转瞬摔碎在地面。
温香惊慌道:“阿兄生气了……”
商玉莲心头火气,抬腿上前,推开门就要和那蛮横的赌棍计较。开门却只见一面屏风,屏风后有一道人影,看轮廓,是男人坐在轮椅上。
“近来,阿兄愈发畏光,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莲姨……我们还是不要打扰阿兄了吧?”温香在她身后解释,声音细细的,像是畏惧什么。
商玉莲在踏进房门的那一刻,隐隐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听温香这么说,又是那样的语气,她太阳穴一跳,就什么都顾不得,只管大步往前。
“你给我出来,一个大男人,烂赌败家,还欺负自己的妹妹,算什么本事……?”
因为生气,商玉莲一把推开了屏风,不想那屏风歪倒下去,正好从男人面前蹭过。男人原本垂首而坐,被屏风一打,头就歪向一边,露出脖子。
商玉莲一眼看见,男人脖子上是一片腐肉,那腐坏的部分往衣襟里延伸,赫然是死了不知多少天的模样!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担心温香。她一手摸长鞭,一手抵住男尸,回头想让温香快些离开、去门中报备。
然而当她回过头,迎来的却是当头一击。一直藏在屋中的江雪寒,用剑鞘重重击打在她头上。她倒在地上,勉强抬头,朦胧地看见温香的裙摆。那姑娘走进房间,步伐不疾不徐,随后用一种略带嫌弃的口吻说:“不要她的命吗?斩草不除根,总是个祸害。”
那是商玉莲对温香最后的记忆。
此后,她被关在温家的秘密地牢里,四肢被绑缚,琵琶骨也被贯穿,还被灌了不少让人精神恍惚的药物。她被解救出来时连话都说不出,现在调养了好几天,也还是糊里糊涂的。
看着哭泣的商玉莲,商挽琴第一次发现,印象中泼辣能干的小姨,其实也只是个软弱迷茫的普通人。
“小姨,别伤心了。”她安慰,“你看,我和表兄都没事
,你也没事……这就是很好的运气了。有人死了,死得彻彻底底,连哭的机会都没了。”
“运气好……是,确实如此。我没有死呢。”商玉莲仍有些恍惚,喃喃着,“相比之下,厉青锋那孩子真可怜……”
不错,和商玉莲一起被囚禁的,还有失踪已久的厉青锋。刚找到他的时候,那少年还存了一口气,嘴里反复念着“凌大哥”、“为什么”之类的破碎词句。还没等大夫看过,他就咽气了。
不必说,他肯定是被那“好大哥凌言冰”所害。
这样一算,短短几天功夫,江雪寒死了,温香死了,凌言冰死了,就连原本的主角厉青锋,也如此凄凉地死去。她曾经相信的“剧情”,到底还剩下几分可信?
算了,不可信就不信了。她一路走来,靠的是一把刀、一条命,也没怎么依赖过所谓“剧情”。
商挽琴摇摇头,抛开那点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她见商玉莲还满脸恍惚,就又安慰几句,可后者还是一脸低落。
渐渐地,商挽琴感到了一种轻微的烦躁,但她自己都说不出来这烦躁来自何处。她望着形容枯槁的商玉莲,突然笑了一下,用一种半真半假的口吻说:“小姨,你真别伤心了,不然我会觉得难过哦?”
商玉莲愣住,呆呆地看着她。
商挽琴还是笑,语气却尖锐了一些。
“你瞧,以前你满心满眼都是温香,现在你被她害了、知道她不是个好人了,却还是忙着满心满眼地为她难过。”
“相比之下,我多可怜呢?我也过得很艰难、很努力的,我也受了很多伤的,可我还是努力活下来啦,还救了别人,怎么没人来心疼我、安慰我,反而还要我来费心安慰别人呢?”
“至少,也对我说一句‘你已经很努力了,做得很好了,多亏有你在’吧?稍微也顾虑一下我嘛,不要把我当成理所当然的什么东西……不行吗?”
“音音,你……”商玉莲张开嘴,一脸惊愕,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呃……”
商挽琴也愣了愣,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吐了点苦水出来。她向来是避免这样做的,总觉得抱怨或者撒娇会让自己显得很弱。
更何况,这话说完,空气中只剩一阵沉默,更令她尴尬。
她眨眨眼,站起身来,干笑着往后退:“我开玩笑呢!小姨我还有事我就先走……!”
商玉莲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