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展开斗争,猪跟猪也展开斗争,而猪跟猪的斗争是这出戏的主要矛盾,人成了
猪的配角。常天红在大学里学的是西洋音乐,对西方歌剧尤为擅长,他不仅在戏
的内容上做了大胆创新,而且在唱腔设计上,也对猫腔的传统旋律进行了大胆而
猛烈的改革。他为剧中正面一号主角猪王小白设计了一大段咏叹调,那可是真正
的华彩乐章——我始终觉得我就是那猪王小白,但莫言在他的小说《养猪记》后
记里说,猪王小白是个象征,象征着一种蓬勃向上、健康进步、追求自由、追求
幸福的力量。——真是能忽悠,真是敢忽悠——我知道常天红为此剧付出了大量
精力,他想把此剧搞成土洋结合、浪漫与现实交相辉映、严肃的思想内容与生动
活泼的艺术形式相得益彰的样板,如果毛主席晚死几年,中国也许就会多出一个
样板戏。第九个样板戏:高密猫腔《养猪记》。
我记起常天红在一个月光之夜,在那棵歪脖子杏树下,手捧着画满了小蝌蚪
的猫腔《养猪记》总谱,为金龙、互助、宝凤、马良才(此时他已是西门屯中心
小学校长)等一干年轻人试唱公猪小白的大段咏叹调的情景。莫言那小子也在场。
他左手提着常天红的用红绿两色塑料头绳编织套套着的玻璃瓶子,瓶子里泡着两
颗保护嗓子的胖大海。他随时准备拧开盖子递上瓶子为常天红润喉。他右手拿着
黑油纸扇,向常天红的后背殷勤扇风。——巴结谄媚之状令人恶心——他就是用
这种方式参与了猫腔《养猪记》的创作。
大家都记得,屯子里的人曾经给常天红起过一个外号:“大叫驴”,这是侮
辱斯文。时间过去了十几年,西门屯的人眼界渐开,对常天红的歌唱艺术有了新
的认识。这次来体验生活、创作新戏的常天红,较之十几年前,有了巨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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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原先那些让屯里人甚觉厌恶的虚浮骄横之态踪影无存,现在的他目光忧郁、
面色苍白、下巴上有坚硬胡须、双鬓有些许白发,活脱脱一个俄罗斯十二月党人
或意大利烧炭党人。众人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演唱。我将前肘拐
在颤悠悠的杏枝上,左爪托着下巴,观看着杏树下这迷人的夜景,欣赏着这些可
爱的年轻人。我看到宝凤左手搭在她嫂子互助的左肩上,下巴靠在她嫂子互助的
右肩上,专注地盯着常天红迎着月光的瘦削脸膛和那一头天生卷曲的头发——那
头发理成了当时最流行的“螺丝旋床大分头”样式——她的脸虽在阴影里,但目
光灼灼,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和无奈。因为,连我们猪场里的猪都知道,常天红和
庞虎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县生产指挥部工作的庞抗美确定了恋爱关系,听
说国庆节就要结婚。常天红在我们猪场体验生活期间,庞抗美已经来过两次。她
体态健美、明眸皓齿、性格开朗、热情大方,丝毫不摆知识分子和城里人的臭架
子,给我们西门屯的人和牲畜都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因为她在生产指挥部是负责
畜牧口的,所以她来时总是要视察生产队的饲养棚,去看一看那些骡、马、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