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姨妈,我不找大哥哥。”
王紫凝心下一咯噔,这家伙不会是来纠缠宝钗的吧?自打定了主意,说啥不能让他见宝钗,宝钗这丫头好不容易把他抛到脑后了,可别再擦出什么火花!
却听到宝玉说:“我想跟姨妈说会儿话——是琏二哥让我来找姨妈的。”
贾琏?
王紫凝明白了,这是客户之间的老带新啊。
前世读《红楼梦》的时候,她对贾宝玉的感觉是八个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正因如此,上次他们姐妹们说话的时候,才想着要点醒他——结果点了个寂寞。
既然今日宝玉自己找上了门,那就跟他好好聊聊也未尝不可。毕竟帮助这些痴男怨女走上更好的人生道路,本就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大的理想。
王紫凝命丫鬟们都退下,贾宝玉才开始慢慢讲述:“我前儿在省亲别墅那边遇到了琏二哥,他正监督匠人们干活,却又拿了本《论语集注》在读……”
贾宝玉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平素里不大看得起的琏二哥,竟然在如此忙碌的情况下都在读书。
他大惑不解:何至于此?他们这样人家的子弟,又不会少了吃穿,何必如此急功近利?
便想劝导贾琏几句。
谁知却被贾琏反劝了。
贾宝玉向王紫凝复述了贾琏的原话:“说得轻巧,交给下人去做?本来十两银子能做成的事儿,他们说需要一百两银子,你不亲自去看看,怎会知道?咱又有多少家底儿够这样被人哄骗?
读书考功名就是禄蠹?没有禄米,你吃什么?你以为自己是神仙,吃风喝露就能活着?这样人家怎么了?坐吃山空的道理,你不知道?
就算家底儿够咱们这一辈儿人用,下一辈儿呢?咱们的爷爷、太爷爷为了咱们这些后辈出生入死,才有了今日的生活;你要是有儿子和孙子,就不为他们打算吗?”
当时贾宝玉便想起了薛姨妈曾经说过的话:坐吃山空,姐妹们年老力衰,无人扶持……
正好贾琏又说了一句:“你若想不清楚,便去找薛姨妈说会子话。”
贾宝玉浑浑噩噩地睡了一晚,今日用过早膳便骑马过来了。
王紫凝听他说完,只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想的?”
贾宝玉捂住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我不想当禄蠹,只想日日跟姐妹们一处玩乐。可我如今才知道,姐妹们都不能一直陪着我。
林姑父自来了京城,便把林妹妹约束起来,只来过两次,还总把我喊道前面去,不让见林妹妹。宝姐姐……姨妈您也不让她去府里。上个月听大太太说,二姐姐也在议亲了……”
王紫凝闻言一惊:迎春已经在议亲了?她以为还早着呢!怎样才能不让迎春嫁给那个孙绍祖呢?
贾宝玉还在絮絮叨叨:“姨妈,您说,若是人能永远长不大该多好,我们就可以一直岁月静好,其乐融融……”
王紫凝正想着迎春的事,听到“岁月静好”四个字,脱口而出:“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