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情落入阮素臣眼底,他漆黑的眼眸浮上一丝缱倦,良久笑一笑:“无妨。睡一觉就好。”
宝龄走出逐浪阁的时候,已是深夜,本已是累计,但想到明日老虎桥之行,却怎么也睡不着,就这么翻来覆去,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而与此同时,一辆马车驶入南京老虎桥监狱。马车停下时,似乎是从里头发出一声绵幽的叹息,良久,才有一双修长匀称的手,缓缓掀起帘子。
少年一袭黑衣,戴着斗笠,仿佛与夜色融合,模糊的看不清边界,他缓缓地走到老虎桥监狱的大门口,站定了一会,才朝前走去。
而少年的身后,跟着另一个黑衣人。相比那个少年,这个黑衣人虽面容俊朗,但神情间带着一丝天然的冷寒,亦面无表情。
大门口戒备森严,几个持枪的守卫同时将两人围住,冷然道:“监狱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啊”地一声,谁都没有看清少年身边的黑衣人有什么动作,好像一丝光闪过,那刚才拔刀相向的守卫便捂着手臂叫了起来:“娘的!”
其余守卫如临大敌,少年却有些散淡,黑纱下的唇瓣轻轻一抿,像是笑了笑,手向怀中摸去,片刻,摊开手心,上头有一枚金灿灿的令牌,金灿灿的令牌上,有一个硕大的“阮”,正是阮大元帅的信物。
几个守卫一凛,相互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收起枪:“请!”
那被伤到的守卫也自然也不敢再骂骂咧咧,心有余悸之际,只得暗叹倒霉。
“有劳几位大哥带路。”一阵风吹过,掀起那帽檐下的黑纱,露出少年半侧的脸颊,刹那间,几个守卫的眼睛都直了,他们午后接到命令,晚上会有人来探监,以元帅令牌为信物。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人黑纱后竟是这样的容颜:尖削的下颔,肤色也太过苍白了些,只是唇边那抹笑却像是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叫人怔怔地移不开目光去。
直到那少年一袭黑衣的衣袂闪入墙角不见,那几个守卫才缓过神来,匆匆跟了上去,还不忘低低咒骂了一句:“妈的,见鬼了,明明是个男人,我怎的就……”
栅栏缓缓打开,迎面扑来一股阴森潮湿的气息,随着一阵寒风,里头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晦暗的通道两边,那些被囚禁的犯人,各个衣衫褴褛、面目狰狞,伸出手,如鬼魅般嘶叫:“放我出去……”
这哪里是监狱,分明便是地狱!阎罗王的十八层地狱!
那引路的守卫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他从前朝时便在此处任职,可直至如今,每次踏入这里,他总是忍不住后背发毛。当他扭过头时,却不觉全然怔住。
那个离他不过一尺之内的少年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有一种慵懒的气味,宽大的长袍一角轻轻飞起,他目不斜视,却又从容淡然,仿佛周遭的一切,不过是虚幻。分明是地狱般的所在,他却如同走在一条铺着华贵地毯的宫殿中央、或高山流水之巅。
而他身边的黑衣人,依旧面无表情,亦不曾有半丝惊吓。
通道的尽头,一人匆匆迎上来,此人五十开外,是老胡监狱的狱长,名为徐崇文。见到这少年,他立刻低头道:“大师早已吩咐,九爷,这边请。”
“九爷”两个字入耳,那守卫顿时一惊,随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直到被徐崇文挥退,他才一拍大腿叫了声:“乖乖,原来是那主儿,怪不得、怪不得……”
听闻那主儿帮会之中便有不下百种酷刑,虽非帮会众人不得知,但外界早有流转,那些刑具、刑法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残酷,怪不得进了这里,他根本不为所动呢。
这老虎监狱对于青莲会的刑室来讲,怕是小巫见大巫了。
媚悴,这个深夜如老虎监狱的少年,正是邵九。此刻他正随着徐崇文走进一间密室之中。石门缓缓上升,便露出一个蜷缩在墙角的人来。
破烂的衣衫、血迹斑斑的脸,这个人,哪里还有半分昔日苏州城首富的模样?
邵九的目光落在这人身上,神情极为古怪,像是怜悯、又像是愉悦,再看,却是一派散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嘴角轻微地一勾:“顾老。”
那人身子仿佛一僵,颇为迟钝地抬起头,不是顾老爷顾万山又是谁?他的一张脸已是污秽不堪,嘴唇干裂,眼神涣散,不知过了多久,瞳孔胡忽地收缩:“是你!”
“是我。”邵九淡淡一笑,“顾老爷,别来无恙。”
顾老爷腾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身上沉重的枷锁牵绊,撕扯到伤口,蓦地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