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垂下了眼,淡淡道:“她不明白才好,我希望她永远不明白。”
她的滢姐儿,不知苦痛,不知艰辛,不知隐忍,不知孤寂,一直都是宁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只晓甜,不懂苦。
“我原以为能瞒上一辈子,到底还是瞒不住了……”方氏叹道,“她嫂嫂也是良善人,又有了祐哥儿,国公府还能传,她不缺倚仗,真人刚刚说了,一生福贵不尽……”
洪嬷嬷忙不迭点头,稳住声音,道:“您说得对,一生福贵不尽,用不尽的。”
边上人越来越多,她们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沿着台阶出了山门。
山道上,依旧熙熙攘攘。
两人走在边上,此刻已经有了不少下山的人流,亦有还未取到的匆匆忙忙往山上赶,两厢交汇,虽是各分一条道,也难免有拥挤和争执的。
行至拐弯处,洪嬷嬷松开了扶着方氏胳膊的手。
方氏绷着脚尖,碾了碾脚下山路,积雪已经叫路人踩得一片泥泞了,她随着往前走的人,鞋底往前一滑,整个人一偏,沿着山壁,跌落出去……
事出突然,身后的人也来不及反应,只看到前头的妇人失足摔下山,她不由尖叫出声。
洪嬷嬷亦是一副刚刚醒过神来的模样,不顾自身,扑到了崖边:“太太!哎呀太太啊!”
见她似是要跟着冲下去寻人,发现状况的左右行人纷纷架住了她,不叫她做傻事。
洪嬷嬷脱力一般坐倒在地上,热腾腾的腊八粥打翻了,先前压抑着的悲痛和不舍此时终于迸发出来,她捶地痛哭。
有人摔下了山,消息陆续就传开了。
边上人稳着洪嬷嬷,问道:“要不要往府里报信?还是赶紧知会府里人吧。”
洪嬷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颤着手,从腰间扯下来一块腰牌。
腰牌上左边一只鹤、右边一只鹿,枝叶相连,缀有茶花松叶,意喻六合同春,而正中,是个“宁”字。
京中确实有姓“宁”的人家,但用这样沉甸甸的腰牌的,却不姓“宁”,而是宁国公府蒋氏。
府中能被叫作太太的,好像只有寡居的二太太,如今被大伙儿议论纷纷的那位寿安郡主的母亲。
边上所有人皆是一怔。
有人去通报衙门,有人往国公府报信,有人自告奋勇地要下山去救人。
停在半山道上的车把式听到行人说话,才晓得自家太太摔下山了,连滚带爬着寻到了洪嬷嬷,白着脸问:“怎么回事?太太呢?真是太太摔了?”
洪嬷嬷坐在地上,整个人懵着,已经哭不出眼泪来了。
长公主他们还在族中。
族里半夜开始熬腊八粥,刚刚往相熟的人家都送了,自家人才坐下来。
寿安被蒋慕蕊拉着坐了,腊八粥熬得久,过于软糯,也就吃个意思。
一婆子急匆匆来寻蒋岳氏,见了寿安,一时梗了声。
蒋岳氏抬头看她:“怎的,今儿少你们的粥了?”
这是打趣话,婆子却笑不出来,只能心一横,道:“外头有人报信,说是、说是二太太失足,从山上摔下去了,还没寻着人。”
话音一落,啪的一声,寿安手里的碗勺都摔落在地。
浓粥挂在她的裙子下摆上,赤红赤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