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一过,谢府上都忙活了起来,今个是大日子嘛,规矩多,事多。
林熙在丫头的伺候下同谢慎严都沐浴更衣,又着了郑重的十八单衣外加一件狐皮斗篷,这便一家人聚集在了老侯爷的主屋里,由安三爷交代里今日诸多注意的事项后,大家就忙活了起来。
担负此次主要布置和后勤事宜的林熙立刻照顾着管家们动起来,但到了要去库房里取东西时,五福却摇着头说着林家还没人送钥匙过来。
在管事们都焦急时,林熙一拍脑门说到:“我想起来了,婆母说她那里采购了一些,先把她那边的搬出来用,我,我这就去讨!”她说着一手扶着四喜一手扶着腰杆子就往徐氏的院子里挪,而五福则一脸焦急的奔去了门房,俨然一副等钥匙的架势。
很快,林熙得了徐氏的允许,叫着管事们去搬了东西出来。
供香明灯,朱砂金漆,银料玉盏,牲畜供品……一件件,一框框,由着管事们各自指派人手全数弄了起来,待到什么都布置好时,林家人终于送来了锁匙,只可惜也用不上了,林熙当即发气的冲着送钥匙来的明雪斥责了一气后,一抬手就把钥匙扔进了院子里为防走水而备下的石制莲花缸里,转身进了屋,那明雪便抹着眼泪离开了谢府。
管事们瞧着这事儿,都是对眼后瞥嘴暗笑,觉得自己又能再拿捏着谨四奶奶一些。只是时间没给她们更多的工夫来嘲笑,因为陆陆续续的权贵到府,大家都忙活了起来。
辰时末刻,第一波权贵纷至,林熙一副腰身笔直的架势迎接了他们的女眷。直忙到巳正时分,在三波权贵驾临后,考功司的人来时,林熙才理所当然的招呼着女眷们去了主院大厅见证了勋爵所继仪式。
考功司司长宣读了由谢安继承侯爵的结果,随行太监宣读了诏书,谢安带着谢府人三拜九叩之后,迎大家入内,吃起了小席(即点心席)。
午时一过。谢安举杯起身。感谢各位的驾临之后,便是素酒饮下,请在座中德高望重的一些老者,入了谢家外祠所列的座,而留下的人也明白,这是谢家族内大事。求个见证,便也都默默坐着,等着。
林熙是女眷。入不得祠堂,便只是在此招待宾客。
大约一刻钟后,管家来请。林熙这才带着谢府中的女眷们向祠堂外而去,留下了管事们尽心尽力的招待宾客。
在祠堂外,谢家女眷跪立,听由新进家长训话。当谢慎严的声音传入林熙的耳朵时,她的内心油然升起一抹骄傲。但同时,她的双肩与背脊绷的更加的紧,因为她明白,从此时此刻起,她的一言一行都没了借口可以遮掩,她将和谢慎严一起,成为谢家的一张脸,一支脊骨!
祠堂的门大开,谢慎严捧着一把戒尺走了出来。
惯常的戒尺有竹制,木制,而这一把却不同,它是铁制的,上面还雕刻着铭文,只是大约年代久远,竟是斑驳中隐隐可见锈红。
谢慎严捧着他先从见证的宾客面前走过,每过一人,顿立一息,欠身量尺,以求见证之意,而后才来到女眷们的跟前,将林熙唤起。
林熙双手交叠在额头处,小心起身,谢慎严将高捧的戒尺横卧,让出一半来碰了林熙的手:“林氏乃我三年前明媒正娶的赣州林家嫡女,今日我为谢家第一百八十九代家长,她便是谢家第一百八十九代当家主母,我之心守族之大业,林氏亦同!”
林熙深吸一口气,大声言语:“林氏定当尽心竭力为谢家操持,不敢有怠!”说罢她手掌一番向上,随即散看抓握住了另一半戒尺,夫妻两个四目相对在此时,皆是一脸的认真。
他们对望着,将谢家家长所持之物戒尺高高举起,此时才由变为旁支的大伯谢鲲唱了“礼成!”
林熙松了手,同谢慎严一道,扶起了还跪着的女眷们,对着长辈们,她们保持了谦恭,但却再不能屈膝,因为此刻她们已是谢家的家长。
谢慎严在扶起长辈们后,才说了免,让那些同辈甚至小辈的起身,而后他再次捧着戒尺眼望众人,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家之严如此,家之正如此,家之骨更如此!”
……
家长之仪结束后,大家都回到了席面上,此时大席才开。
因着丧期还在,所以没有什么喜庆的场面,但是杯杯素酒却在频频的碰撞里消耗。
到了傍晚时分,谢府上宾客亲友才算真真散尽,劳累了一天的管事们张罗着收拾,谢府上的大小主子们则得了歇。
夜,已无喧嚣,谢慎严立在老侯爷的主屋里冲着身边陪他而来的林熙轻声说到:“伱知道我祖父腿脚不好吧?”
林熙点了头。
老爷子走路向来不大利索,听说是医治不好的旧疾,但具体什么,她从未敢过问。
“其实他老人家,腿脚很好。”谢慎严眼扫着屋内的摆设:“伱懂为什么吗?”
林熙眨眼沉吟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叫上面安心吗?”
谢慎严一笑:“人无完人,伱若太好,便会招来祸事,可若不好,又会伤及谢家传承,所以,他只能抱恙在身。”
林熙的眉眼一挑:“那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