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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第1页)

可有异议?”“臣有本奏!”有一个人迈步走出朝班,跪倒在地。洪秀全一看,正是官拜殿左一指挥、提督水营副使的罗大纲。

罗大纲情绪激动,声音高亢地说:“金陵虽好,却偏居东南一隅,不宜建都。依臣愚见,请天王移驻开封。然后渡黄河,两路进兵。一路出秦川,定咸阳;一路出山东,定冀州。两路大兵合击燕京,活捉满妖头,则天下可定也。若贪图眼前的富贵尊荣,不谋进取,恐怕大祸不远矣。”

前文书说过,罗大纲原是天地会的一名首领,活动在大湟江一带。后投拜上帝会,到金田团营之后,并无异心,英勇奋战,屡立大功。按他的功绩,何止当个殿左一指挥?早该做个正丞相了。可是执掌军政大权的杨秀清,对罗大纲存在偏见,认为他是来自天地会的人,不是正宗,所以不予重用。相反,遇有机会,还对他进行打击和排斥。罗大纲当着天王的面说这话,东王怎会满意?

罗大纲的话刚说完,东王就忍不住了。他往前大跨一步,指着罗大纲的鼻子说:“放肆!金陵自古就是建都的好地方,上至吴越、孙权,下至明太祖朱元漳,哪个不在此定都?偏你是个明白人!我问你,去开封有什么好处?谁贪图眼前的富贵?是天王,还是我?你怎么知道这就是不谋进取?你怎知大祸就要临头?不用问,你一定是受了妖人的指使,与天王做对。若不严惩,连天父也不答应!”杨秀清越说声音越高,把大殿震得嗡嗡直响。说完,回过头来看看天王,等候天王降旨。大殿又恢复了平静,静得叫人可怕,空气异常紧张,人们屏息凝神,偷偷地看着天王。很多人都替罗大纲捏一把汗。

为人正直的春官正丞相胡以晃,用眼睛盯着他最钦佩的翼王石达开。他深知,在这种场合,唯有这位功高位重、人人尊敬的翼王出面,才能解围。他清楚地看到,翼王的脸色铁青,双眉紧锁,下颏在不住地颤动。

“天王,臣弟有本上奏!”翼王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吐字千斤,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这儿来了。只听翼王说道:“依臣弟看来,罗大纲兄弟的话没有错。方才天王哥哥亲口说过,今日朝会,是要议定建国大计,要兄弟们各抒己见,切莫闭口张望。既然让大家各抒己见,就不同于诏旨和军令,就要允许人家谈自己的见识。边孔丘还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况我们之间,还是兄弟!倘若张口严惩,闭口放肆,请问,还议什么,哪个还敢讲话?”石达开目光炯炯,打量着天王、东王、北王和每个人的脸。大殿里更静了,空气更显得紧张了。天王坐在那里,毫无表情。东王的脸色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白,斜视着殿外,一言不发。北王韦昌辉正眼看看天王,偷眼看看东王,又斜眼看看翼王。他想打打圆场,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恰当,干吧嗒嘴儿,没说出来。

翼王接着说道:“目下,清妖未灭,大局未定,咸丰妖头还安坐在燕京。琦善、向荣各统妖兵觊觎于阙下。我天国连半壁江山都没有,怎能偃武修文、养兵息马?天下父老,大部都在妖头统治之下,生活困苦不堪,渴望天兵拯救。我们光想过‘小天堂’的生活,置千千万万兄弟姊妹而不顾,这能说是共享上帝无穷之福吗?慈悲的天父、万能的造物主,能允许我们这样做吗?”

石达开振振有词,有理有据,说得众人心服口服。此刻,天王的脸由白变红,额角上渗出了汗珠。东王杨秀清脸色苍白,头开始往下低了。不过,他还是不服气,偶尔还瞪翼王一眼。

石达开全不理会,继续说道:“罗大纲弟在两个月前,就向天王提出过‘北进、图南’二策,我以为都是正确的。兵家之道,古有明训‘贵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金田起义以来,我军一鼓作气,破永安、占益阳、下岳州、克武昌,直捣金陵。清妖丧胆,天下归心。金陵甲天下,潜米丰足,倚山傍水,屏蔽东南,不愧是六朝都会。如今以金陵之物力以补给,兵不卸甲,马不卸鞍,直捣燕京,则清妖可灭,天下可定。此为最上策。若天王执意在此地建都,则必先出兵,平定南方九省,以解后顾之忧。然后挥师北进,胜则可以平燕京、灭满妖,不胜亦可以偏安江左。然已羁延时日,劳师糜饱,事倍而功半;且清妖于恢复元气之后,必扼我咽喉,牵我手足,使我顾此失彼,疲于奔命。此为中策也,若安常处顺,不谋进取,必使满妖于筋疲力尽之余,获苟延残喘之机,以至死而复苏,卷土重来。此诚养痈贻患,饮鸩止渴,窃为有识者所不取。臣弟冒昧进言,请二哥明断!”

天王听了,背如芒刺,可又驳不倒翼王,只好勉强点一点头,一摆手,让罗大纲归班。又停了片刻,问东王道:“清胞,你的意思呢?”

东王没有立即回答。他稳稳那颗激烈跳动的心,朗声答道:“一鼓作气,直捣燕京,这无疑是对的。而建都金陵,更是无可非议的,绝对不能更改!作为领兵的军师,我不能不替弟兄们着想。大家血染征袍,出生入死,苦战两年多,才拿下了金陵。还没过着一天好日子,就出师北征,我怕冷了弟兄们的心!”

天王听了,感到很舒服,他又问韦昌辉:“昌胞,你的意思呢?”韦昌辉赶紧出班说道:“方才翼王说得很对,兵贵神速,直捣幽燕,上应天时,下顺民心,我十分赞成。不过……东王说的也是对的。在这儿建都有什么不好?我同意这么办。我记得天王哥哥在下关时曾经说过,进了金陵,让弟兄们安享尊荣,有家口的,可准亲人团聚;没家口的,可以娶妻生子,不受男女有别的约束。齐家吗,也就是治国;无家何以有国?时下,连丞相在内,还都打着光棍儿。哥哥代天父、天兄传言,一定要取信于天下,替弟兄们成家立业,也不在血战了二年多。至于北伐还是西征,小弟肚肠嫩,不敢胡说。请天王、四哥定夺!”韦昌辉说完,退归班内。

这时,恩赏丞相、提督水营军务的唐正才出班跪奏道:“卑职早年到过河南,那地方可苦透了。名为中州富地,其实常闹灾荒,地瘠民穷。老百姓丰年都吃不上饱饭,荒年只好啃榆树皮度命。我天兵百万,将佐数千,到河南去吃什么?金陵乃鱼米之乡,物阜民丰,要什么有什么,比天府之国四川,有过之而无不及。且有长江天险,钟山要塞,易守难攻。实在是天予人归的好地方。我看就在这儿建都吧!当然,北伐西征也很重要,派勇将雄兵也就够了,天王乃万乘之尊,何必御驾亲征?”

洪秀全听了,好像吃了一颗顺气丸,两只眼睛都笑成一条线了。

唐正才刚说完,恩赏丞相蒙德恩出班跪奏道:“东王说的俱是金石之论,唐丞相所奏也是至理名言。臣以为建都天京是完全正确的。”

右史何震川也出班跪奏道:“万岁,金陵乃古今名胜,王气所钟,倚钟埠,瞰长江,接天阙,枕后湖,龙盘虎踞,民物浩繁,足以树永年不朽之基,建万世无疆之业。小臣何震川等四十一人,躬逢其盛,敬以:‘建天京以金陵论’为题,各撰一文,敬奉天王。”说罢,将手中一叠文稿呈上。一个女官接过来,轻轻放在龙书案上。

“臣有本奏!”突然一个洪亮声音,把天王吓了一跳。原来是春官正丞相胡以晃。只见他跪奏道:“翼王所奏三策,皆是正理。万望天王采纳!否则,坐失良机,必误大事。一着棋错,满盘皆空。”说罢归班。金龙殿上又恢复了寂静。看来,没有人想说话了。

东王杨秀清往前迈了一步,面对文武,高声说道:“各位兄弟,且听浩谕。”

太平天国规定:天王说话称“诏旨”,东王说话称“浩谕”,北王称“诫谕”,翼王称“训谕”,等级很严格,不许错用。

东王接着说道:“建都金陵,这是天父、天兄、天王的诏旨,是不可改变的。从即日起,晓谕全体官民,把金陵改为天京。”东王扫了石达开一眼,继续说道:“达开兄弟所奏,虽不见得都对,有些地方还是在理的。我同意北伐西征。北伐可委勇将担任,我另有安排。现在安徽至关重要,特浩谕翼王率本部人马,明日起程,径赴皖省安民!”

杨秀清又宣布道:“敬请天王,安坐天京,主持军国大计。凡有重大国策,经天王拟定后,转送东王府,由我用印后,交北王府发布执行。全国各地有何奏章,必先呈北王,再上呈东王,而后敬奏天王定夺,任何人不得逾越。”东王用一对严厉的目光往左右看了一遍,又接着说:“北伐是重要的,镇江、扬州两城更为重要。特诰谕黄金升坐镇镇江府,曾立昌坐镇扬州;李开芳、林凤祥两位丞相,带兵一万,北伐满妖,明天就起程,浩渝李秀成引兵驻钟山,以防清妖的‘江南大营’;陈玉成引兵驻镇江,以防满妖的‘江北大营’;唐正才坐镇下关,统领水营,掌管粮草接济。”

杨秀清说罢,以翼王为首,跪倒接旨。他身后跪着李开芳、林凤祥、唐正才、罗大纲、李秀成和陈玉成。东王看看天王,意思是我分派完了,该你拍板啦!

天王对东王的安排特别满意,说道:“达胞辛苦,为朕分忧,天父、天兄都欢喜。盼你出师顺利,早奏捷音。”石达开口称“遵旨”,退在一旁。

天王又对李开芳、林凤祥道:“两位兄弟劳师远征,为天国效力,所有的臣民都不会忘记。为表彰你们的功劳,特加封李开芳为平胡侯,林凤祥为定胡侯。望你二人早奏凯歌!”二将叩头谢恩。

洪秀全又嘱咐了罗大纲、李秀成等人,这才抖袖子退殿。

石达开的心情十分沉重,暗自想道:东王独揽大权,为所欲为;天王只顾眼前安逸,无进取心。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身为翼王,有责扶保朝纲,岂能听之任之!他越想越气,决心再上一本,说服天王收回成命。不过,事到如今,能不能挽回呢?

第四十一回 北伐军所向披靡 咸丰帝闻风欲逃

华北大地响春雷,

咸丰脚下颤巍巍。

君恐臣慌天兵坠,

鸟逃兽散四处飞。

且说翼王石达开,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回到王府。草草用过了晚饭,命人把石祥祯叫来,让他通知前军全体官兵,明日午时祭旗西征,石祥祯领命去了。

石达开走进书房,一摆手,侍人们都退了出去。剩下他一个人,独对孤灯,心潮起伏。他回忆着今日朝会的情景和每个人的谈话:不难看出,诸王现已各揣心腹。天王、东王不求进取,用各种借口,苟安天京;北王则趋炎附势,看人眼色,毫不坚持正论。而蒙德恩、何震川、唐正才等人,又专会溜须拍马。这些人目光短浅,全不为大局着想,偏安一隅,坐失良机,甚称千古憾事!

石达开想到东王,更是慨叹不已。这个人心狭量小,好大喜功,拒谏饰非,独断专横,由此人掌朝,岂不贻误大事?难怪南王临终前一再嘱咐,对此人要多加提防。要是甫王不死,西王在世,断不会出现这种局面。现在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孤掌难呜,如何是好?

石达开又想:我既然是天国的重臣,扶顶朝纲,有话就不能不说。哪怕身遭疑忌,也在所不惜!想到这儿,他把纸笔备好,想给天王再写一道本章,陈说利害。

这时,有人在门外轻轻咳嗽了一声。“什么事?”石达开问了一句,抬头一看,进来的是承宣官石禄。他说:“回禀翼王,天国将领听说翼王明旧西征,都来天府送行。现在花厅候谕。”石达开把笔放下,思考了片刻,说:“传我的训谕,除胡以晃、李开芳、林凤祥三位丞相之外,一律挡驾。”“是。”石禄刚要走,翼王又把他叫住:“把三位丞相直接请到这里来!”石禄转身去了。翼王站起身来,整整衣冠,站到房前等候。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灯光闪处,三位丞相走来。他们一看翼王出来迎接,并不感到意外。他们知道,翼王礼贤下士,从来也没有摆过架子,因此,对他都很尊敬。“给翼王问晚安。”三人撩衣,欲行大礼。石达开忙拦住说:“免了吧,快些往里请!”三人深施一礼,这才走进书房。几个侍从把角灯燃着,又忙着泡茶,端点心,待三位客人坐定以后,他们才退出门外。

这时,李开芳欠身拱手道:“翼王明日就要远征了,我等特来送行。”“你们比我还征得远呢,我也该给你们送行啊!”翼王苦笑了一下。

林凤祥是个急性子人,平日很少说话。可是要遇上投心对意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个完。他还不隐瞒观点,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他看看屋里没有外人,就毫不拘束地说:“东王也太任性了,明明自己说得不对,还听不进旁人的话。现在不打大仗,什么时候打?兵法云‘兵贵神速’‘一鼓作气’;打仗也得和打铁一样,‘趁热’,要等凉了,什么都晚了。罗大纲说的哪点不对?东王还要处分人家,这不是以势压人吗!”李开芳也忿忿地说:“天下才打了十之一二,就想过太平日子,这不是痴心妄想吗:难道天王就没看见,清妖都逼到大门口了?倘若人家缓过手来,想太平也太平不了啦!”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林凤祥接着说:“就因为翼王您说得在理,东王没有办法,才派我们北征。可是,只给一万人马,够什么用的?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敷衍一下,做个样子给别人瞧。”翼王正色道:“天王和东王都这么定了,发牢骚还有何用?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你们也要认真作战。切不可因意见分歧而贻误天国大事!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有话要对你们说。”二将听了,立刻严肃起来,凝神静听。翼王道:“孤军深入,乃兵家之大忌,东王这个决定是完全错误的。但木已成舟,无法挽回,只好逆来顺受。我希望你们渡江之后,直插燕京,千万不要在路上耽搁,这是一;所经城镇,能打就打,不能打则弃,要略城堡,舍要害,不要为一城之得失而糜费时日,这是二;你们的兵力确实大少。不过,这也无妨。你们可以边打仗,边招兵,不断扩大兵源。当初咱们起义的时候,人马不也是很少吗?只要向各地百姓讲明道理,依靠父老的支持,兵力是会得到补充的。这是第三。《十款天条》和《十项行军纪要》,乃天王所定,是我们克敌制胜的保证。你们定要严格遵守,切莫大意!”李开芳、林凤祥一同站起来说:“翼王的训谕,使我们茅塞顿开,卑职一定铭刻在心。”石达开让他们坐下,接着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要小看了满妖,他们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尤其你们是孤军奋战,天时、地理、人情,对你们都很不利。只有掌握敌情,依靠百姓,多动脑筋,随机应变,才能打胜仗。再者,我的人马比你们多,我决定拨给你们精兵一万名,战马两千匹,任你们安排吧!”

“这个……”李开芳、林凤祥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声音哽咽地说:“翼王,这可使不得!您西征的担子也很重啊!我们怎忍心要您的兵呢?”“什么你的兵,我的兵?不都是为了天国打江山吗?我意已决,就不要推辞了!”翼王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哪!”承宣官石禄忙走进来:“翼王有何训谕?”一传我的话,请春官正丞相吉文元来见我。”“遵谕!”石禄退出门外。

翼王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对林、李二人说:“孤军作战,困难重重。千万别忘记多向东王请示机宜,求他及时增派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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