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当然知道李春芳的意图,但是徐阶并没有就此事继续下去,只是淡淡的说道:“子实既然已经有所成算,那就先上疏吧。”
李春芳当然没有啰嗦,随即上疏嘉靖,阐明了自己的想法,嘉靖也直接将李春芳的奏疏下内阁,要求部议。对于重新勘定王守仁功绩,基本上没有人表示反对,但是对于谁去重新勘定王守仁的这些功劳,大臣的态度不一。
首辅徐阶认为,就委托当地的巡按御史会同地方官府加以重勘即可,因为无论是巡按江西还是巡按广西,都是徐阶的心腹,这样为王守仁复爵的大功最后还是在徐党手中。
而李春芳等人则认为,此事干系重大,仅仅有巡按御史和地方官府去,不能够现实朝廷对于此事的重视,应当遣钦差,委专人去办理此事,而在具体的人选上,几方又是攻讦不断。
李春芳、徐阶等人推荐茅坤、赵贞吉去重勘此事,当即遭到了朝中理学派的反对,因为这两位都是心学门徒,让他们去重勘王守仁的功绩,还不如直接就给王守仁复爵呢。
茅坤倒还好说,赵贞吉可是狂热的心学门徒,十五岁读王守仁《传习录》,惊曰:“予固疑物理之远于本也,今获所归矣。”就准备从四川去找王守仁,要他去干此事,结果不言而喻。
王用宾、杨博都反对此事,王用宾推荐的是南京国子监祭酒林庭机,这位不仅是当世大儒,也是累世簪缨,自其祖父林瀚起,三代中有五人官尚书,在七场科举中有八人进士及第。是大明人所共知的大家族,同时林庭机也是理学名臣,王用宾认为林庭机去重勘王守仁的旧功,能够公允的评价王守仁的功过。
杨博则是推荐他们醋党的小兄弟张四维以翰林侍讲学士的身份作为钦差去重勘王守仁的功绩,最近张四维是翰林院中风头很盛的人物,继袁炜、严讷、李春芳等人以给嘉靖写青词而得以升迁之后,张四维也开始为嘉靖撰写青词,而且很得嘉靖的欣赏,之前胡宗宪进攻白鹿,张四维就做了瑞应白鹿颂,很得嘉靖的喜欢,将其从翰林编修直接提拔为翰林侍讲学士。
杨博这个时候推荐张四维,也是希望他借此机会积攒资历,扩大人脉,同时结交王门弟子,留个善缘。朝廷之上为了此事吵得是不可开交。
朱载坖才不想管这些事情,朱载坖在和张居正、高拱两人讨论此事,他们两人对于心学和理学都不甚感冒,甚至与十分反感这种以学术结党的形式,虽然张居正是徐阶的衣钵传人,但是张居正本人对于心学却兴趣不大。
当朱载坖就此事询问他们二人时,他们都对此事很无奈了,现在王门弟子在朝中势力极大,是能够左右朝局的一股力量,这次李春芳奏请为王守仁复爵,立马就在朝廷和地方形成风潮,各级官员纷纷上疏响应,其影响力可想而知,上至内阁辅臣、六部尚书、都御史、地方督抚大员,下至科道言官、州县令守,都纷纷上疏,王门弟子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朱载坖问道:“张师傅、高师傅怎么看致良知之学?”
高拱说道:“殿下,道,由也。尊德性而由于问学也,非问非学何以能尊德性?”高拱是理学派,对于心学原本就是不怎么感冒,同时对于心学门徒中一些放浪形骸,不尊法度的行为也是深恶痛绝,尤其是心学中的泰州学派,他们将心学佛禅化,并公然对纲常名教、人伦道德表示漠视,这是理学派们无法容忍的。
张居正也是如此,虽然他的老师徐阶是心学门徒,但是他本人对于心学却不感兴趣,他对朱载坖说道:“殿下,讲学者盛行于海内,而至其弊也,借讲学而为豪侠之具,复借豪侠而恣贪横之私。其术本不足动人,而失志不逞之徒相与鼓吹羽翼,聚散闪倏,几令人有黄巾、五斗之忧。”
张居正最担心的不是心学的学术,而是心学的这种聚众讲学的模式,张居正推崇的是尊主权,一号令的模式,这就要求学术的同意,而心学的大规模讲学,对朝廷利用经学、儒学统一思想的做法具有极大的消解作用。尤其是心学七派之间互相论战,心学与理学之间的论战,最后不可避免的会变为党争。
这点正是张居正和高拱最担心的事情,高拱也说道:“近来朝野,议论异同,各分门户,甲乙互争,邪正俱混,株连蔓引,无有纪极,恐党争复起,此亡国之祸也。”
朱载坖和他们两人商量此事,嘉靖已经御批命巡按御史会同地方官员重勘王守仁功,而群臣也没有任何意见,为什么呢?因为大明的老朋友——俺答又来串门了。
俺答修理了蒙古内部对他不满的人后,这次联合察哈尔部,加上土默特部,一共数万万骑精锐,号称十万之众,由俺答本人、黄台吉、把都儿等统帅,分三路进犯蓟镇,蓟辽总督唐顺之、蓟镇总兵欧阳安、巡抚顺天右佥都御史王轮等人纷纷向朝廷告急,一时之间,整个蓟镇,全线告急。
这下大明的官员们也顾不上讨论这些事情了,整个朝野都关注着蓟镇的形势,嘉靖当机立断,发京通仓粮米豆料十万石于军前,供将士支用,同时急召宣府、辽东、保定等处官军入卫。
当然,大军调发,首先就是钱粮,首辅徐阶上奏:月核光禄寺钱粮二月之间省银二万一千二百余,将此银速发军前,犒赏士卒,嘉靖也立即从内帑中拨银五万两,犒赏入卫官军。
但是这次的情形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得到好转,宣府镇总兵马芳、辽东镇总兵吴继爵的援军还没有赶到蓟镇,把都儿所率的两万虏骑就突破边墙,自潘家口破口而入,这下京师戒严,群臣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