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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1页)

“船上来的鲜鱼呕!鲜鱼呕!”

“要不要打老婆,要不要拍衣服?”

“有旧衣服,旧金线,旧帽子卖啊?”

“甜樱桃啊甜樱桃!”

最妙的是皮安训用鼻音哼的“修阳伞哇”!

几分钟之内,哗哩哗啦,沸沸扬扬,把人脑袋都胀破了。你一句我一句,无非是瞎说八道,象一出大杂耍。优脱冷一边当指挥一边冷眼圈着欧也纳和高里奥。两人好象已经醉了,靠着椅子,一本正经望着这片从来未有的混乱,很少喝酒,都想着晚上要做的事,可是都觉得身子抬不起来。伏脱冷在眼捎里留意他们的神色,等到他们眼睛迷途忽忽侠要闭上了,他贴着拉斯蒂涅的耳朵说:

“喂,小家伙,你还耍不过伏脱冷老头呢。他太喜欢你了,不能;吏你胡闹。一朝我决心要干什么事,只有上帝能拦住我。嘿!咱们想给泰伊番老头通风报信,跟小学生一样糊涂!炉子烧爇了,面粉捏好了,面包放上铲子了;明儿咱们就可以咬在嘴里,丢着面包心子玩儿了,你竞想捣乱吗?不成不成,生米一定得煮成熟饭!心中要有甚么小小的不舒服,等你吃的东西消化了,那点儿不舒服也就没有啦。咱们睡觉的时候,上校弗朗却西尼伯爵剑头一挥,替你把米希尔…泰伊番的遗产张罗好啦。维多莉继承了她的哥哥,一年有小小的一万五千收入。我已经打听清楚,光是母亲的遗产就有三十万以上……”

欧也纳听着这些话不能回答,只觉得舌尖跟上领粘在一块,身子重甸甸的,瞌睡得要死。他只能隔了一重明晃晃的雾,看见桌子和同桌的人的脸。不久,声音静下来,客人一个一个的散了,临了只剩下伏盖太太,古的太太,维多莉,伏脱冷和高老头。拉斯蒂涅好似在梦中,瞥见伏盖太太忙着倒瓶里的余酒,把别的瓶子装满。

寡妇说:“嗯!他们疯疯癫癫,多年轻啊!”

这是欧也纳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西尔维道:“只有伏脱冷先生才会教人这样快活,哟!克利斯朵夫打鼾打得象陀螺一样。”

“再见,伏盖妈妈,我要到大街上看玛蒂演《荒山》去了,那是把《孤独者》改编的戏。倘使你愿意,我请你和这些太太们一块儿土”

古的太太回答:“我们不去,谢谢你。”

伏盖太太说:“怎么,我的邻居!你不想着《孤独者》改编的戏?那是阿太拉…特…夏多勃里昂①写的小说,我们看得津津有味,去年夏天在菩提树下哭得象玛特兰纳,而且是一部轮理作品,正好教育教育你的小姐呢。”

维多莉回答:“照教会的规矩,我们不能看喜剧。”

“哦,这两个都人事不知了;”伏脱冷把高老头和欧也纳的脑袋滑稽的摇了一下。

他扶着大学生的头靠在椅背上,让他睡得舒服些,一边爇烈的亲了亲他的额角,唱道:

睡吧巴,我的心肝肉儿!

我永远替你们守护。②

维多莉道:“我怕他害病呢。”

伏脱冷道:“那你在这里照应他吧。”又凑着她的耳朵说,“那是你做贤妻的责任。他真爱你啊,这小伙子。我看,你将来会做他的小媳妇儿。”他又提高了嗓子:“未了,他们在地方上受人尊敬,白头借老,子孙满堂。所有的爱情故事都这样结束的。哎,妈妈,”他转身楼着伏盖太太,“去戴上帽子,穿上漂亮的小花绸袍子,披上当年伯爵夫人的披肩。让我去替你雇辆车。”说完他唱着歌出去了:

太阳,太阳,神明的太阳,

是你晒熟了南瓜的瓜瓤…③

伏盖太太说:“天哪!你瞧,古的太太,这样的男人才教我日子过得舒服呢。”她又转身对着面条商说:“哟,高老头去啦。这啬刻鬼从来没想到带我上哪儿去过。我的天,他要倒下来啦。上了年纪的人再失掉理性,太不象话!也许你们要说,没有理性的人根本丢不了什么。西尔维,扶他上楼吧。”

西尔维抓着老人的胳膊扶他上楼,当他铺盖卷似的横在床上。

“可怜的小伙子,”古的太太说着,把欧也纳挡着眼睛的头发撩上去,“真象个女孩子,还不知道喝醉是怎么回事呢。”

伏盖太太道:“啊!我开了三十一年公寓,象俗话说的,手里经过的年轻人也不少了;象欧也纳先生这么可爱,这么出众的人才,可从来没见过。瞧他睡得多美!把他的头放在你肩上吧,古的太太。呢,他倒在维多莉小姐肩上了。孩子们是有神道保佑的。再侧过一点,他就碰在椅背的葫芦上啦。他们俩配起来倒是挺好的一对。”

古的太太道:“好太太,别胡说,你的话……”

伏盖太太回答:“呢!他听不见的。来,西尔维,帮我去穿衣服,我要戴上我的大胸褡。”

西尔维道:“哎哟!太太,吃饱了饭戴大胸褡!不,你找别人吧,我下不了这毒手。你这么不小心是有性命危险的。”

“管他,总得替伏脱冷先生挣个面子。”

“那你对承继人真是太好了。”

寡妇一边走一边呛喝:“嗯,西尔维,别顶嘴啦。”

厨娘对维多莉指着女主人,说:“在她那个年纪!”

饭厅里只剩下古的太太和维多莉,欧也纳靠在维多莉肩膀上睡着。静悄悄的屋里只听见克利斯朵夫的打鼾声,相形之下,欧也纳的睡眠越加显得恬静,象儿童一般妖媚。维多莉股上有种母性一般的表情,好象很得意;因为她有机会照顾欧也纳,借此发泄女人的情感,同时又能听到男人的心在自己的心旁跳动,而没有一点犯罪的感觉。千思百念在胸中涌起,跟一股年轻纯洁的爇流接触之下,她情绪激动,说不出有多么快活。

古的太太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可怜的好孩子!”

天真而苦恼的脸上罩着幸福的光轮,老太太看了暗暗称赏。维多莉很象中世纪古拙的画像,没有琐碎的枝节,沉着有力的笔触只着重面部,黄黄的皮色仿佛反映着天国的金光。

维多莉摩着欧也纳的头发说:“他只不过喝了两杯呀,妈妈。”

“孩子,他要是胡闹惯的,酒量就会跟别人一样了。他喝醉倒是证明他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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