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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1页)

:“不是毛主席,咱就住不上这房,你俩也结不了婚,给毛主席再三鞠躬!”大娃子和那姑娘不情愿地转过身去,又鞠了三躬。“妈,把人腰都鞠疼了。”“你说的这是啥话吗!”张晓文又站了起来:“让你给毛主席鞠躬,你可说把腰都鞠疼了。现在全国人民都给毛主席鞠躬呢,也没见谁说把腰鞠疼了。毛主席是咱们心中的红太阳,没有了红太阳,你还能干啥呢?”“对对对,这两天我看见太阳就跟看见毛主席一样!今儿起来我看得清清的,太阳里头就是有个毛主席呢!”张凤莲指着大娃子对张晓文说道:“这跟他爸一样,不会说话,你甭跟他计较。”张晓文指着大娃子说道:“这话要放到别的场合可千万不敢说!”“我知道,要你给我说呢。”“你甭吭声,听你张叔的!”“妈,他才比我大几岁吗!”“不管大几岁你也得叫叔,人家经的世面多。”“叫不叫叔倒无所谓,今后说话要注意呢。”“我倒咋了吗?”大娃子不服气说道。“你听你张叔的没错!”而张晓文呢,也真像长辈一样地坐下了。“那差成色着呢,今后让他妈和他媳妇一块管他。”张害怕凑到张晓文面前讨好地说道。

那个姑娘还在羞涩地揉着衣角,而大娃子却死死地盯着我的方向。我躲在槐树后面,不时探头向里张望。突然,大娃子的目光和我触在了一起!“妈,院子里头好像有个贼呢!”“不会吧,你看清了没有?”“是个小娃。”“唉,娃们看热闹呢,你出去给散点糖。”大娃子出来了,但是手里并没有糖,他紧握着拳头走过来了!

“哎呀,谁摸我的屁股呢!”新娘子突然大叫起来,大娃子扭过身急急向屋里奔去。“谁摸俺媳妇的屁股呢?”张晓文离得最近,又在桌上趴着,是谁,一看便知。大娃子正欲发作,张凤莲却说:“也到耍媳妇的时候了。金城,把你媳妇搀到楼上去,在房子等着,一会儿大家就上去。”说着,她就把大娃子往楼上推。“耍啥媳妇呢,我还要到院子逮贼呢!”“哪儿来的贼呢。”张凤莲说:“就是有,他今儿黑了也不敢来。今儿这儿坐的都是革命群众,咱举行的也是革命婚礼,他敢搅咱的婚礼就是反革命!”“对,”张晓文也抬起头说:“来了就往死里打!”“那我逮住你给咱打吧,你都敢摸俺媳妇的屁股……”“说啥呢,跟你媳妇到楼上去!”张凤莲把大娃子和那姑娘一起推上了楼梯。“赶快上去,我还要叫二娃子去。”“那贼就不逮了?”“还逮啥呢,刚儿我那两句话早把他吓跑了。”我也确实到了门外,但绝不是张凤莲的两句话吓跑的,不但不吓,我手里还握着一块砖头,方才大娃子接近我时它已经在我手里了,既然大娃子侥幸躲过,那就让张凤莲接受它吧!

张凤莲踉踉跄跄地出了门洞。“银城,你扶妈一下些,妈今儿喝得多了。”想起二娃子,我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我觉得,张凤莲那个群体也不是清一色的。“银城,”张凤莲来到昔日的院子,扶着门框叫道:“银城,妈来叫你来了。你甭跟妈再耍牛脾气了,赶快过去。你看咱一家子都过去了,你一个人呆到这儿有啥意思呢?”“你们爱过就都过去,我呆到这儿图个安宁!”二娃子的声音来自门房。于是张凤莲说:“他王婶,你劝劝他吧,你看他哥今儿结婚呢……”“你屋的事我可不敢掺和。”“妈,谁劝都不顶用。我早都说了,俺陈妈的房我坚决不住!”“你这娃咋这么犟呢,十头牛把你都拉不回来。放着福你咋就不会享呢,有白面馍就不吃包谷面馍,这破院子你咋还没住够吗?”“我就是没住够,我跟这院子有感情了,再说,我也离不开俺王婶。”“你想你王婶了还可以过来看么,这又不是离了十里八里的,都在两隔壁子呢。你王婶也可以到咱家来么,咱家地方大着呢,谁来都能住下。唉,我现在都嫌娃少了,再多两也能住下。”“妈,俺三个你都养不活呢,前二年要不是俺陈妈送吃的,我早都饿死了!”“你陈妈的好处我记着呢。你看,是红卫兵要遣返她呢,她一走,房总得有人住么,咱不住别人也会住的。”“他谁爱住谁住去,咱反正不能住俺陈妈的房!”“银城,你真要把妈气死呢?妈做啥事还不都是为了你们,我跟你爸能在那房里住几天呢,但是你三个的日子可长着呢。现在给你哥娶了媳妇,过二年再给你娶一房媳妇,你和你哥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我跟你爸那间房就给三娃子留着,今后那房就是你三个的,你说你现在不过去咋能行呢?”“妈,那是俺陈妈的房,咱不能住!”“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你陈妈。我这两天也想了,咱就权当给你陈妈看房呢,她要是回来咱还把房退给她,你没看咋样?”这几句话显然起了作用:二娃子在屋里半天没出声。“银城,你咋不回妈的话呢,你答应跟妈过去了?”“妈,那是这,你把俺陈妈的地址给我,让我把俺陈妈看一下去,等我回来了,咱再说住房的事。”“你这娃咋是个这呢!你陈妈现在是个五类分子,你看她干啥呢?再说,我也不知道她遣返到哪儿去了。”“你肯定知道。你跟张晓文共了这么长时间事,咋能不知道呢?”“银城,你到底跟妈过去不?没想到,你还这么难说话的,你是不是要把妈气死才高兴呢?”张凤莲一步跨下台阶,看样子是要找二娃子算账了,但是,“咕嗵”,她脚下一软,就从台阶上滚了下去。这一下可摔得不轻:她在台阶上连翻了几个跟头,又滚过那个二台,最终落到了那个坑里!“妈你咋了!”二娃子闻声跑了出来,黑灯瞎火的,他满院子乱找:“妈你在哪儿呢,你咋不答应呢?”脚下一个软软的东西绊了他一下。“妈,你咋躺到这儿了,哎呀,这是咋回事吗?王婶,你赶快把灯拿来吗!”

王婶端着煤油灯出了屋子,院子里亮堂了许多。张凤莲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嘴巴嚅动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银城……你……还是……过去吧。”说完这句话她就再也没有出声,而且身子也渐渐地冷却、僵硬。二娃子抱着她拼命地喊:“妈,你可不敢死噢,咱屋还离不了你呢!”“现在说啥都跟不上了,你没看你妈身子都硬了。”张凤莲直挺挺地躺在二娃子怀里,紧紧攥着二娃子的手,似乎还要把他拉进我家的院子。二娃子扑天抢地地哭:“妈,都是我把你害了!但是我不能住俺陈妈的房么,唉,做人咋这么难呢!”他哭了一会儿,突然跪下来说道:“妈,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个干净的地方。”他抱起张凤莲、神情庄重地走出了院子,王婶端着煤油灯茫然地呆在了那里。

二娃子从我身边经过时竟全然不知:他抱着张凤莲默默向巷口走去,也不知他究竟要走向哪里?真没想到,张凤莲这么快就死了。不知怎么,我竟然感到了一丝惆怅。带着这种难以名状的心理,我又来到了我家的院子。

我家的房里完全是另一副景象:楼板几乎要被踩穿了,楼梯上涌的全是人。只听楼上的房门被敲得山响:“把门开开噢,不开就砸了!”“不开,说不开就不开,除非我和俺媳妇把事弄完了。”“哈哈哈……”一阵淫荡的笑声。“俺也不弄你媳妇,俺耍一下就走了,这是个程序,你必须履行。”“狗屁程序,我不认!”“新媳妇不耍,一会儿还不知道跟你咋弄呢。俺这是给她上课呢,也是给你帮忙呢。”“我会弄,要你们帮啥忙呢。”“跟他不说了,撞门!”是张晓文的声音。“一、二,一、二……”可以想象,那扇门在众人和大娃子的夹攻下摇摇欲坠。“轰隆!”奶奶卧室的楼板上落下一片尘灰,接着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女人的叫声,大娃子的骂声,全被一片疯狂的笑声所淹没!

我上了楼,只见大娃子被压在门板下面,而床上的人早已锈成了疙瘩,象苍绳见了血似的,个个都不愿离去,不时传来女人的叫声和一阵阵淫荡的笑声。大娃子突然掀翻门板、站起身来:“我日你们的妈!”他大喊一声。胆小的下了床,只有张晓文还趴在姑娘身上,他紧噙住姑娘的乳房,手已伸进了姑娘的裤裆。“狗日的,我摔死你!”大娃子走上前,举起张晓文向窗外摔去!

张晓文肯定是没命了:他越过栏杆又在后院的阳台上摔了一下,象张凤莲一样,在那个三十来级的台阶上连翻了几个筋斗,他滚下去时地下突然开启了一个洞,而他也不偏不倚就滚进了那个洞!“不好了,出人命了!”楼上的人纷纷涌下楼梯,顿时化作鸟兽散。而大娃子却无事人一般,上好门板,脱guang衣服,趴在了那衣衫不整的姑娘身上。正欲行事,下面又有人喊:“大娃子,你妈跟二娃子都出事了!”王婶急急奔上了楼梯。大娃子侧过脸问道;“你喊啥呢,能出个啥事吗?”“出大事了!你妈跌死了,二娃子撞电线杆了,你快去看去!”“你胡说啥呢,俺妈刚儿还好好的,二娃子他撞电线杆干啥呢?”正说着,张害怕又在下面喊起来:“金城,这房咱不能住,一忽忽儿就死了两人!哎哟,这到底是咋回事吗?”大娃子披上衣服下了楼;“爸,俺妈在哪儿呢?”“在巷口呢,你快去看去!”。

大娃子奔到巷口:二娃子倒在电线杆旁,离地一米的杆上沾着几缕带血的头发。张凤莲躺在渗坑旁,身子早已僵硬了……

且说人去楼空后,我默然地走进奶奶的卧房,却见三娃子睡在我的床上,正呼呼地打鼾,看来外面的响动丝毫也没有惊扰他的美梦。三娃子虽然不懂事,但性格上也秉承了张凤莲的衣钵,见了我总是狗崽子长狗崽子短的。我往脸上抹了些锅灰,又重新站在了他的床前,不,是我的床前!“狗东西,还睡得香,真把这儿当成你家了!”“妈呀,有鬼呢!”三娃子惊醒了,狂呼乱嚎。“喊啥呢,再喊我吃了你!”我呲牙咧嘴,扮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形象,三娃子瑟缩在床角,惊恐万状。“还不快滚,还呆在这儿干啥呢!”三娃子滚下床,一溜烟跑了。

我来到后院,想看看张晓文和那个洞是怎么回事,却见滔滔洪水从城墙外奔涌而来,渐渐淹没了那片洼地,也淹没了后院,很快,梆子井也成了一片汪洋!“奶,啥都没有了,张婆娘死了,咱屋让水淹了。”“俺娃,你又说梦话呢?”奶奶站在我面前——天亮了!

第五章 水中捞月

第五章水中捞月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天张凤莲和张晓文说话时为什么总是向地下指着。“王玉娥,你后院子是不是有个防空洞呢?”一大早,张晓文就来到我家。在梆子井,我只知道李玉梅的后院有个防空洞,绕过上房就可以看到那拱形的“脊梁”。我家后院竟然也有个防空洞,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呢?“那是跑警报的时候挖的,一放胜利炮就填了。”还真有个防空洞!“填了?”张晓文的眼睛睁得老大:“你是不是把金条金砖埋到里面了?”“那就是个土洞,啥也没有。”“你给我说,在哪儿呢?”奶奶把张晓文带到后院,指着靠墙的一颗椿树说:“就在那下面。”张晓文下去看了看,跺着脚问:“是不是在这儿呢?行,从现在起,你就开始挖,啥时候挖出来了给我说一声,可不准把金条金砖偷偷转移了,转移了罪加一等!”

张晓文走后我就和奶奶开始挖了。后院实际是一片洼地,这片洼地一直延伸到西南城根儿,整个梆子井就处在它的边缘,它们之间的落差足有三十米。关于这片洼地一直存在着一种传言。传说庚子年八国联军占了北京,西太后和光绪帝逃到了西安。陕西布政史岑春煊启奏:“西安乃历朝建都之地,深处中国内陆,对于那些动不动从海上来的洋人来说,实在是难得的建都之地。”西太后对洋人已经领教够了,以前那些家奴造反,都被她象捻灯火般一个个捻灭了。可是对这帮洋人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打又打不过,割地赔款有时也不能称他们的意,真不知他们究竟要什么?这次看样子,是想要祖宗传下来的江山了,竟然占了北京,逼得她这个大国皇后狗一般地逃窜,她的尊严是丧失殆尽了,不过你占了北京,我还可以到西安,中国的地方大着呢。西安确实是个好地方,深处中国内陆,东有潼关天险,你就是要来也得一阵子着呢。于是西安城大兴土木。

岑春煊知道西太后爱游玩,曾用建海军的银子建了颐和园。于是启奏:“西安乃内陆城市,位于黄土高原腹部,干燥少雨,气候炎热,可在城内修一人工湖,以作避暑之用。”西太后当然恩准了,地点就选在了西南城角。于是这一带的民房尽皆扒除,挎着马刀的兵勇监督者民夫没黑没明地干,不久就挖成了一个方圆几里的大坑。正待引水,北京却飞马来报;洋人已退,万事大吉!西太后毕竟还眷恋着北京,那里的风吹草动仍然牵动着她的神经,于是西南城角就空留下了这个大坑。

我和奶奶挖了两天,只挖了一尺深。第三天,张晓文又来了:“王玉娥,你的原籍是哪儿?”看来不等防空洞挖成就要遣返奶奶了!“俺祖祖辈辈都是西安人。”奶奶从洞里爬了出来,拍拍身上的土说:“旧社会俺爸在马坊门开了个铜匠铺子,你不信了可以去打听。”“我打听你那干啥呢!你赶快挖,再挖不出来就把你遣返到农村去!”前两天,隔壁的秀秀和她妈已经走了。秀秀是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儿,但是她爸却是个历史反革命,已经有很久不曾回家了。那天,几个戴红袖章的人来到她家,在屋里翻了半天后,就把秀秀和她妈赶上了汽车。秀秀家的房子也座东向西,也八九平方。所以她们的离去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她们去了也就去了,梆子井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我家就不同了!你瞧,张晓文刚走,李翠仙就扒在墙头张望。无疑,张晓文的话她全都听到了。那么现在,就看奶奶能不能被遣返了。就目前的情形看,他们还搞不清奶奶的原籍在哪儿,那么奶奶也可能不被遣返,但不遣返张风莲她们又不能达到目的,从这点看,奶奶又必然被遣返!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个防空洞都没有必要再挖了:如果这里面真藏着金条金砖,张晓文又为什么急于遣返奶奶呢?“奶,咱不挖了,让他们来挖吧。”奶奶没有理我,她握着十字镐、一心一意地挖着。“奶,里面啥也没有,你挖它干啥呢?”“你不挖出来,人家不信么。”“他爱信不信的,反正我不挖了!”“你要不想挖了就上去给你大舅写封信,问他我寄的东西收到了没有,咋这些日子也不见个回信呢?”

我大舅五十年代末去了青海,在柴达木油田工作,不久就被保送上了大学。“三年自然灾害”时,学校的学生灶成了关注的对象,校方任命他担任护灶。有一天,学生处长跑进来抓起一个馒头就吃,被他劈手夺了过去:“这是学生的口粮,你凭啥吃?”学生处长吃了一半,蠕动着喉咙说不出话来。不久,他和另一名保送来的学生被劝其退学,因由是“不适宜学医”。他们反映到当地的教育部门,教育部门批转学校妥善处理,可他们回来后学校却把勒令退学的布告贴到了校门口。木已成舟,教育部门也没有办法。他们便上京去告。这天,从教育部回来途经苏联大使馆门口,那位同学说:“小陈,苏联是咱们的老大哥,咱问问老大哥,咱们是不是应该被开除。”警卫把他们堵在了门口,说要向大使通报一下。等了一会儿后,一辆警车突然开到了门口,下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军警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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