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雾和香橼低着头都有些害怕,丫鬟坐到主子的床上去,其实是不合规矩的行为,只是八小姐待下人宽和并不大计较这些,八小姐又喜丫鬟陪着玩,无外人的时候,汀澜院里的丫鬟便偶尔会有一些出格。只是三老爷却是个重规矩的。
王清像是并没有发觉刚才于规矩不合之处,直接走到女儿的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小女儿的额头,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王檀的亲爹王三老爷是靖晖十一年的状元,如今因为父丧在老家金陵守孝。王三老爷是个长相不错的中年大叔(其实也才刚刚三十出头,看起来也很年轻啊,按现代的标准实在称不上中年),用一个词来描述他给人的感觉,那就是“温润如玉”。此时穿着一身白色的直缀,俊朗的面容很是可亲。
王檀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然后用力的点点头,道:“每天吃了喝,喝了睡,多少珍贵药材补下去,将爹爹和娘的库房都掏空了,若是再不好点,那简直是天理难容了!”
王清眯着眼睛笑起来:“你这丫头,‘天理难容’这个词哪里是这样用的。”
王清是文人,还是读书做文章都顶尖的文人,免不了就带着文人“字眼里挑刺”的毛病。比如说,王檀觉得“天理难容”这个词用在这里很是形象生动,偏偏王三老爷就觉得她用错了地方。
王清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又开口道:“库房掏空了怕什么,只要你能好起来,将家底掏空了爹娘都愿意。”
王檀道:“其实我这病就是娇养出来的,假如你们能让我多出去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保准比吃什么人参灵芝都好的快。”
王清敲了敲女儿的小脑袋,道:“怎么,又想出去玩了?这可不行,上次让你出去散步,结果散到荷花池里去了。这次怎么也要在床上养上几个月才能出去。”
王檀嘟了嘟嘴,郁郁不乐的转过头去。
其实她真的就是身体有些弱,没什么大病。动不动就躺床上将养的,反而只会将身体折腾得越来越弱不禁风。之前若不是他们拦着,说不定她早锻炼成一副强壮的身骨了。
王清看着小女儿不高兴的样子,不由的在心里叹口气。当初妻子生完次子不足半年,身子还没养好就又怀了这个小女儿,加上怀相不好,怀孕六月时又被猫冲撞摔了一跤,连大夫都说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全靠妻子强撑着,每日保胎药不断才将这个孩子留了下来。不足十月,早产生下一个女娃,却瘦弱得连哭都哭不响。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妻子虽日日精心的养着,却仍是三天两头的生病。
做父母的没有给女儿带来一副健康的身体,这些年来他对这个小女儿总存了几分愧疚。又因为时常生病惹人怜惜,这么多儿女中,他总是最偏疼她几分。
王清又道:“你乖乖的听话,等病养好了,翻过年元宵的时候,我带你去灵谷寺看花灯。”
王檀立刻转过头来,眼睛亮闪闪的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王清又陪女儿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出了汀澜院。
等出了院子,他却不曾回正院,反而转身去了他在内院的书房。他的小厮青铜正在整理书房,他挥挥手示意他过来,然后道:“你让人去将四小姐请过来。”
等青铜出去后,他自己则走到书桌前,铺了宣纸在写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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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翊院里。
四小姐王桢拿着针线筐在做缝一件袍子,纤细的手指在青色的绸布上穿针走线,表情专注而认真。
坐在她下首小矮凳上的,是王清的一个妾室月姨娘,此时同样在拿着一个针线框子,拿着针在纳鞋底。
王桢将针插在布料上,接着抬起头轻轻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月姨娘见了,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四小姐可是累了?可要先喝杯水?”
月姨娘不提还不觉得,她一说王桢也有些觉得渴了,于是点了点头。
月姨娘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拿茶碗倒了一杯水,双手端着递到了王桢的跟前。等王桢喝完,她又接过空碗送回到桌子上,然后才重新坐回矮凳上,继续纳那面未纳完的鞋底。
王桢见了问道:“姨娘,你这鞋底是给谁纳的?”
月姨娘淡淡的笑了笑,道:“是给四少爷做的。”
王桢看了看月姨娘的样子,本是姝丽出挑的容姿,偏偏却穿着一身朴素老气的衣衫,与她的模样极其不搭,连她身上的妍丽都掩盖了几分。王桢叹了口气,道:“姨娘,母亲去世前虽交代你要照顾我和四弟,但你毕竟是父亲的妾室,有时间你不如多去关心关心父亲。若你能分得父亲的几分宠,然后多看顾着我和四弟,这才是你对我母亲的忠心。”
月姨娘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声的道:“是。”
门口的帘子突然晃动,一个穿着青色衣裳,身材微胖的婆子从外面进来。王桢见了她,脸上不由带了两分温色,问道:“妈妈,可去看过了涵哥儿,他身子可还好些?”
那婆子姓秦,原是王桢的生母秦氏的陪房,秦氏去后,则在秦氏的一双儿女王桢和涵哥儿身边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