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玠低下头,从被窝里伸出另一只手捧住杯子,“我只是有点渴,多谢——”原以为她是一直守在旁边,原来……不过是路过看看而已。
“时辰不早,你去休息罢。”沈玠微微仰起头,端茶一饮而尽。暖暖的水流沿着胸口缓缓淌进五脏六腑,冲淡了嘴里的苦涩。
“你既不习惯旁人侍候,为何不带着贴身小厮?”明知他在赶人,她却极富耐心地岔开了话题。
“半雨半晴跟我多年,有些人是识得的。我易成虞三,就是不想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亵衣,沈玠急忙低下头,不着痕迹地避过她递来的中衣,侧身滑到被子里,“要和三殿下同进同进,我不想影响到你。”
舒妙烟失笑,他这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实在是可以想象虞米欲哭无泪的表情,沈玠的名声不能坏了,那人家虞三的名声就不值钱了?况且,他凭什么还想着和舒妙泉同进同出啊?难不成真当她是个爱戴帽子的龟类动物啊?
“你这次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为了帮我解蛊?”她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想,虽说心里对于舒妙泉三个字是不痛快的,但她宁愿认为沈玠的真实身份应该是皇子,也就是舒妙泉同母异父的弟弟,要不然的话,这十多年的感情,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沈玠见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略略调整了一下姿势,深深看她一眼,淡道,“我中的蛊除了下蛊之人,确实只有蟒仙能解。之所以把机会让给你不为别的,是因为这蛊非但不影响生命,还能克制自小的弱疾——不过是每月有那么几天多睡一会罢了,你不用多想。”
“不是为了我——”舒妙烟不免多看了他几眼,那张俊秀的脸隐在纱帐的阴影里,此时不再是熟睡时的毫不设防,而是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防备……
用膳时即使他百般掩饰,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对她如丝如缕的情意,她虽不能说识人如炬,却也不至于愚笨冥顽,却不知她与舒妙泉两个,到底谁在他心里份量更重一些?
想到这里,舒妙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为何要去和舒妙泉比?她二人说不定只是姐弟而已——
“好吧,不管怎样,还是要感谢你让蟒仙救了我,至于你身上的蛊,那东西到底是个虫子,总放在身上还是不好,等哪一个还是想办法去了罢。不然的话,万一以后有了孩子,你这身子怎么照顾——”
也许只是单纯的劝慰,有点不着连际,舒妙烟却愣了一下,她在说什么?孩子……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曾经偶尔想到过,那也是想象她和邵含雨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想到邵含雨,他曾说过,希望她在知晓了一切之后,不要和沈玠在一起……
那是他唯一的心愿,如今邵家的事情没有查清楚,她又怎么会对沈玠说这样的话?
“我……先走了,你休息一下。”几乎是仓惶地转过身,她微微顿了下脚步,又大步向门外走去。
沈玠躺在床上没有动,玉石般眸子流转出润泽的光芒,不知是了然还是心伤。
她都没有问他是什么旧疾呢,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曾经的小竹笋了。如今的小竹笋,已经长成了葱翠修竹,——她不记得也是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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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邵家家主派人来信,明日她们会赶到海棠谷,为邵公子举办丧礼。”门外,响起乔安眉压低的汇报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分外的清晰。
‘呯’的一声,狠狠的撞击声,像是廊下的石几被掀翻在地,伴着女子抑制暗哑的声音,悲怜苍凉,令人不忍去听,“为什么会在这里?确认是他?”
“是,邵家只有一位公子,那人说,这是邵公子生前的遗愿,希望主子能帮他扶灵,让他握着你的手安心上路。”
“好。”艰难的应答,没有半分迟疑,却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幽沉的深夜里,远远有一道似有还无的廖落琴声婉转响起,惊扰了沉梦,缭乱了花香,催人断肠。
所谓成全'VIP'
细密的雨像是离别的殇,淅沥沥地下了整整一夜。清晨的海棠谷,依旧笼罩在淡淡的雨烟薄愁里,似雾非雾的霭霭花瓣,伴着零落的雨丝,静悄悄地湮灭在尘埃里。
沈玠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膳时间。想到昨夜乔安眉的话,他猛地坐起了身——
整个房间沉寂安静,没有半个人影,连整个院落都没有听到丁点洒扫仆厮的动静。该不会邵家的人已经来了?邵含雨说,他要牵着她的手上路——
动作有些不受控制的急切,抬手就扯落了床边的木架,嘭的一声,衣带扯翻了整盆凉水,铜盆与地面迸出响亮的撞击声,门外立时响起了脚步声。
“公子?你没事罢?”进来的是千柳,一边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一边恭敬不紊地将帮他将手里的衣物理顺,“属下侍候你更衣。”
“有劳了。”明明已经急得恨不能插翅飞去,却依然镇定地将浑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保持着优雅的速度洗漱梳发完毕,这才唇边绽出一抹淡定的笑,“将军呢?”
“将军……”千柳有些迟疑,触到沈玠清冷犀利的眼神,下意识低下了头,“昨夜将军酩酊大醉,这会还在睡着呢。”
“醉了?”沈玠手一顿,有点啼笑皆非,他担心了半天——她居然还在睡觉?他并不认为她会是借酒浇愁的人,那么,是他低估了邵含雨在她心里的份量?
“我去看看她。”
“可是……”千柳看着手里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