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夜,比夏日早上许多。
食不知味地吃完晚膳,天已几乎完全黑下来。
柳知县匆匆拜别告辞,不用想,也是去准备明日的苦情戏了,如何让我这等“富商”心甘情愿地掏出银钱,想必是需要许多外景陈设,情绪建设,及……群演的。
好在我们来时,陆乘渊已给秘密随同护我安全的暗卫手下传了信儿,盯紧了他。
倒也无需担心收揽证据。
“客官食得如何,小的看好多都没有动筷?”
我和玲珑刚刚起身,从旁一直偷偷窥视的客栈掌柜,就弓着身子跑过来,满脸的谄媚。
我冷眼看了看他。
这掌柜生得一张略显圆润的面庞,单眼皮,眼睛不大,一双窄窄的眸子在厚厚的眼皮下忽闪忽闪,透露出些许狡黠。
嘴唇薄而紧闭,尽管其已尽力展现出刻意的笑容,但那笑容在他满是油光的脸庞上显得很是违和,与他那身略显破旧的衣衫很不对称。
“进镇前不知掌柜家饭菜如此丰盛,不然就不在郊外露天的食庄吃那许多了。”我故意打了个饱嗝:“这些饭菜掌柜的可否帮本公子打个包,留着晚间与我那贱妾饿了再食。”
“哎呀呀,哎呀呀,那何用打包,柳知县特意交代小的好生照顾客官,小的晚间再给客官备上一份就是。”说话间,这掌柜还特意眯着眸子,意犹未尽地撇了一眼玲珑,一脸“懂了”的表情。
看得玲珑险些恼了。
其实抛开玲珑爽利率真的个性不谈,常居于宫的她穿上略显身形的民间服侍,确有几丝精雕玉琢的柔美来,加之奔波劳顿,此时随意垂落于额前的几缕碎发,还徒增了几分妩媚。
若当时不说是我贱妾,怕这掌柜连拔丝的眼眸,都得生出什么恶心人的意淫来。
“那倒大可不必,我们公子念及镇上刚遇水患,生计艰难,就不浪费粮食了,刚知县大人……不是也说很困难么,贵店怎敢上这般多的酒肉……”陆乘渊微微一笑,上前挡住玲珑,那笑容里还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
他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锦缎长袍,边缘以黑金丝线精细绣制,周身的冷毅,倒是将富商人家的随从侍卫,演得有鼻子有眼的。
看得掌柜的立刻收回目光。
“这……”那掌柜怔了一下,眸中又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恢复过来,继续谄笑道:“客官说的是,哎呀,这些肉羹好酒啊,其实都是小的辛辛苦苦攒下,留作赈灾备用的,但小的实在怕怠慢途经商人,所以才……”
“不怠慢不怠慢,真是多谢掌柜款待,本公子也不过一届卑贱商人,怎敢动掌柜的赈灾备用。”我忙装作惶恐。
“客官无需在意,我们洛水本重贸易,一向待人为本,咱们商商相互不为过,更何客官又是有意前来相帮的对不对?”
说罢,便端了桌上剩下的饭菜,同店中小二匆匆打包去了。
“哼,若非看在不能暴露的份上,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等浑蛋。”玲珑趁他转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愤懑地嘀咕。
“嘘……一会再说。”我眼看着店中还有零星食客,恐怕早被盯上。
不过此时……
窗外却响起一阵喧哗……
“外面怎么回事儿?”我茫然地看向陆乘渊。
“公子莫急,我这几就去看看。”
陆乘渊边答边快步走向门外,却被赶来的掌柜拦下:“客官,客官,夜色已深,外面没什么大事,都是农家恩怨,饭食已打包好,两间雅房也备好了,客官舟车劳顿,不如早些休息啊?”
“那外面……?”
“农家恩怨,恩怨……”掌柜慌不择路地答,却还是被门外村民的声响盖了过去。
我们听着窗外呼声越来越盛,仿佛是:“沉塘,沉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