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宝山放下筷子,嘴角跃跃欲试的要歪:“哎哟,钳子都做得这么漂亮?这是铁打的?”
唐安琪又道:“外面还有一辆脚踏车,带着打气筒,也是你的。”
孙宝山喜笑颜开,嘴是彻底歪了。然而未等他迈步出门,忽然小毛子推门进来,先是敬了个军礼,随即说道:“报告旅座,外面有人求见。”
唐安琪莫名其妙的站起来,从孙宝山身边挤出门去:“谁啊?”
“报告旅座,不认识!”
“从哪儿来的?”
“报告旅座,不知道!”
“你去死吧!”
“旅座原谅我。”
孙宝山自去研究脚踏车不提,只说唐安琪一路走到会客房间,然后让小毛子把来者带了进来。
来者头戴水獭皮大帽子,上套毛领大皮袄,下穿桶粗的大棉裤,脚踏熊掌一般的毡靴,乍一看像是关东客。大概是在外面徘徊许久了,他浑身上下的毛帽子毛领子,包括眉毛和睫毛,全都结了一层厚厚白霜。
站在温暖屋子里打了个大喷嚏,他费力的摘下帽子一鞠躬,哆哆嗦嗦的说道:“唐旅长,可、可算把您盼、盼回来了。我在这附近都溜达三、三天了。”
唐安琪莫名其妙:“你谁啊?”
那人上前一步,这回压低了声音:“唐旅长,我是戴黎民队长的部下。”他摸出一块破布用力一擤鼻子:“戴队长上个礼拜和我们旅座吵起来,被旅座关到牢里去了。旅座脾气怪,戴队长怕他翻脸不认人,所以偷着给我递出消息,让我来找您救命。”
唐安琪吓了一跳:“戴黎民没事吧?”
那人答道:“唐旅长,我是三天前出来的,三天前戴队长还好,就是让旅座拿刀子划了几下。”
唐安琪站起来,立刻就心乱如麻了。他当然想去救人,可是怎么救?虞师爷是一定不同意的,孙宝山是虞师爷的兵,吴耀祖和戴黎民又是多年的对头,他这一个光杆司令,可该如何是好?
出乎意料
唐安琪觉得戴黎民非常之可恨——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天寒地冻的,骚狸子就非得劳动自己跑一趟万福县。
跑一趟就跑一趟,他也认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可何复兴是侯司令的外甥,而他作为侯司令手下的旅长,怎敢轻易冒犯长官外甥?再说就算他有了劫狱的勇气,也没有劫狱的本事啊!
唐安琪思来想去的沉默良久,末了摸出两张钞票,欠身拍到桌上,对面前这人说道:“今夜你先自己找地方住下,明早天一亮就过来等着,给我带路。”
然后他无心再去和孙宝山逗趣,起身带着小毛子便回家去了。
这一晚上,他并没有向虞师爷吐露丝毫信息,心事重重的早早入睡。
救是得救的,他躺在被窝里沉沉的思索,戴黎民身边没有依靠,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人管他。他想如果双方调换一下,自己让人关进了牢里,看戴黎民往日那个亲热劲儿,想必是会救的,那将心比心,自己也得讲这个义气。
当年的恩怨就不提了,男子汉大丈夫,小心眼是不行的。再说那时候你打我来我打你,终日鸡飞狗跳的,现在回忆起来,除了屁股疼,似乎也就没有其他刻骨仇恨。
思及至此,唐安琪叹了一声,摸黑爬起来,翻箱倒柜的去找那把小手枪。当旅长的人,部下几千人马,说起来也是一方的小军头,可是生平大概只开过两三枪,连只麻雀都没杀过,也算他是军中一朵奇葩了。
把小手枪掖到枕头下面,他钻回被窝,希望明天千万别起冲突,因为太久没有用枪,他一想到开火时的巨响与后座力,就觉着怪可怕。
一觉醒来,他起了个大早。
虞师爷披着棉袄,亲自在院内扫雪,冻的耳朵鼻尖都是红的。唐安琪穿戴齐整了,把小手枪偷偷藏到袍子下面,然后推门倚着门框,大声说道:“师爷,我想去万福看看何复兴,顺便给他送点礼,好不好?”
虞师爷扶着笤帚直起腰:“今天去?也行,不过送点什么呢?”
唐安琪把双手笼到袖子里,盯着虞师爷答道:“就是个意思,随便送点什么都可以。”
虞师爷穿的简便,看着偏于单薄。于是唐安琪走上前去,夺过对方手中的笤帚:“你回屋去,穿上皮袍子再出来。”
虞师爷没有坚持。望着唐安琪歪头一笑,他转身向房内走去。
唐安琪拄着笤帚不动,眼前还晃着虞师爷的影子。天冷,呵气成雾。虞师爷方才就在隐隐白雾中对他微微一歪脑袋,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