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能让你的欢颜瞬间冻结。
在看到韩晔的那一刻,百里婧便低下头去。
四月初八,韩晔记得么?
他的生辰。
百里婧算是一位普通的未曾出过远门的公主,不像她的母亲司徒皇后那般征战沙场近十年。她年纪小,见识也短,在鹿台山上时,她以为只有盛京才会过佛诞节,才会有那么多的善男信女争抢着往各大寺庙涌去。
小时候母后不大管她,即便是佛诞节,父皇母后都去大护国寺祈福了,她也和赫在一起。一群混混从法华寺的围墙上翻进去,纷纷故意敛了性子,和众多百姓一起坐在大雄宝殿前的广场空地上,装模作样地捻着用盐水煮过的结缘豆。
结缘豆其实并不好吃,只是加了些盐水煮了,但听捻了结缘豆便等于捻了佛珠,祈福更容易被菩萨听见。
他们这些混混不是来祈福的,只是来玩的。
黎戍总是索了太多的豆子,一个一个塞进嘴里尝,每尝一颗,念叨一句,或是“煮的太咸了”,或是“妈的,这家没放盐”,又或者是“这家的豆儿味道还不错,小爷多尝几个。”
听黎戍这口气,像是他们国舅府已经几百年没饭吃了似的。
她那时候觉得好玩,见黎戍这样做,她也偷偷将豆往嘴里丢,赫不许,一板栗就敲在了她头上,低声骂她,“婧小白,你不学好!再敢往嘴里丢,就是不敬重菩萨,小心菩萨让你牙疼!”
百里婧为什么不喜欢吃甜食呢?因为小时候吃得太多,牙被蛀坏了,每每疼得死去活来地哭,后来什么甜食都不敢再碰了。
听赫这么一,她真觉得牙又疼了,吓得立马不敢再吃,却微微探过身,将结缘豆往赫嘴里塞去:“赫,你尝尝哪颗豆最咸。”
她往他的嘴里塞了满满一把豆,赫瞪她,鼓着腮含含糊糊口齿不清地问:“尝过了再吐出来么?婧小白你皮痒了?”
然后,法华寺的主持和尚正好踱步到他们身边,半无奈半叹息地问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哪颗豆最咸?”
黎戍被这一声吓着了,大力地一口咬着了舌头,赫嘴里的豆都吓得喷出来了,她急得拽着赫拔腿就跑,老和尚在后面叹息:“小施主,佛光普照,佛祖会瞧见的。”
那老和尚的念叨这些年过去,她都还记得,在鹿台山上便把这事给韩晔听,韩晔失笑,问道:“法华寺?”
“对啊。盛京最有名的除了大护国寺就是法华寺了。我和赫从小到大都是去法华寺玩的,大护国寺的和尚太凶了!”她理所当然地应答。
韩晔沉默了一会儿,淡笑道:“北郡府也有一座法华寺,只是,寺里没有你的菩提树。”
“那……北郡府也过佛诞节?也撒结缘豆?韩晔,你尝过那些豆子么?”她颇惊讶且感兴趣地问道。
韩晔失笑,星眸灿然:“都有,小时候也尝过那些豆,只是,那味道不大喜欢。”
“原来北郡府和盛京一样啊。”她又提出疑问:“那生辰怎么过呢?也有新衣服和新鞋子么?”
韩晔眉梢微微一扬,笑了:“佛诞节就是我的生辰,丫丫准备怎么过?”
他们话的时候恰在佛诞节前两天,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笑脸瞬间垮下来,急得带了哭腔:“韩晔,你怎么不早?我……我现在怎么办呀?”
怎么办呢?不能给喜欢的人准备一份让他满意的礼物,这是多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韩晔搂她进怀,笑出声:“没关系,生辰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她气得不让他抱,从他怀里挣出来:“怎么会没关系?是韩晔的生辰啊!”
韩晔的眉上挑,星眸宠溺,好笑地看着她,却不出声,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一跺脚转身跑了。
然后,她花了两天的时间,总算在佛诞节那天准备好一样礼物送给他,礼物虽然丑陋笨拙,韩晔却仍微笑着收下了。
半年后她的十五岁生辰,他给了她那串亲手雕刻的佛珠,用半年的辛苦抵了她匆忙的两天。让她在感动之余如此地内疚,心里暗暗发誓要在第二年韩晔生辰的时候送他一件最珍贵的礼物。
第二年的生辰,就是今日,四月初八。
礼物她一早就送出去了,韩晔收到了么?他又可曾看过一眼?明白那些针针脚脚里有多少她的欢喜,便有多少她的绝望,韩晔若是看过了,难道就没有一点感觉?
去年刚回盛京的时候,她曾带韩晔看过法华寺内的这株菩提树,当时她信心满满,觉得别人为求姻缘而挂上的那些红绸带,她与韩晔之间根本不需要,便没存任何挂上红绸的打算。
她只对韩晔,等明年佛诞节的时候,与他一起去撒结缘豆,然后看看哪家的豆最好吃。
韩晔答应了。
她曾想过与韩晔一起撒结缘豆的场景,却没想过今日能在法华寺中遇到他。韩晔身为朝臣,为何不出席大护国寺的祈福仪式,而出现在法华寺中?
不过,韩晔也算是实现了他的承诺,于他的生辰和佛陀的诞辰日来法华寺撒结缘豆,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一切都理所当然,只是他身边的位置站的不是她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