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遥趴在地上,手中握不住的枪已经被踢到远处。他剧烈地咳嗽,因为曾中弹落海,他心肺功能很差,靠着药物保养至今。因此呼吸时尖锐的刺痛比后背的新伤还要难捱,脖子上的烫伤愈合的本就不好,疮口渗血,如针穿刺而过。
政迟面无表情地将枪口对准越遥,忽然听见殷姚在身后喊。
“政迟。”
这羽毛似的一声,像针尖上的一簇火。
“害怕了?”
政迟没有回头,声音温和道,“害怕就不要看。”
殷姚问,“你一直都知道越遥还活着,对吗。”
持枪的手一顿,政迟转过身来。
不知道殷姚是什么时候将地上的枪捡了起来,紧紧握在手里,枪口对准地面,手轻轻颤抖,“是这样,对吗。从头到尾,你都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
说出这些话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殷姚一直在颤抖,攥着那把精巧的雏鹰。
保险栓在之前就已经被拔掉了,枪口一会儿对准地面,一会儿又偏向自己,看得政迟眉头紧皱,“把枪放下。”
殷姚却想是没听见似的,“你为什么骗我。”
“放下枪。”
“为什么。”
“……殷姚。”
“我问你为什么骗我!”
殷姚在压抑不住,失去理智地追问,眼角如似泣出血来,歇斯底里道,“你在报复他,还是在报复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不明白。
他不明白。
好像从头到尾自己经受的就是一场冗余的笑话,他央求的爱意,自轻自贱以图求那本就不存在的可能性,在失去意识的边缘依旧偏执。
还以为是个玩物,却连玩物都算不上,以为只是越遥的替身,却发现,他不过是个工具。
曾经卑微地求过他,假的也可以,说一句爱他就好,别的求不来就不要,他会听话的,会陪着他,只要他高兴。
还想以后如果病入膏肓,他无所谓是被政迟豢养成别人的模样,还是失去兴趣被关进医院痴傻一生,一个人疯疯癫癫地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记得。
只希望自己能记得当时心动过某个人,因为喜欢,太喜欢了,所以摇尾乞怜,在死之前,能回想起他的温度和心跳,在耳边纵溺地喊他的名字。夜里喝醉之后,会像是变了一个人,抱着他纠缠着,求他别走。没关系,殷姚想,反正总有一天会彻底疯掉,他自己可以美化这份记忆,就当一切的温柔都是给他的,就当政迟是在挽留他,就当做他想要的,是自己的回应。
他都已经卑微至此了。
为什么还是不能得偿所愿呢。
政迟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姚姚。”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先过来。”
他知道殷姚爱他。
只是从未在殷姚身上图求过任何感情,也不曾要求过他。殷姚总是执着地想要回应,但对于他所言的爱意,政迟其实从未当真过。
一直投注以轻视的视线,这骄纵的小少爷,一生顺遂,那感情如何也算不上深刻,轻易宣之于口的爱,没有任何重量和价值,他甚至分不清是不是只是在赌气,因此政迟总是漫不经心。
想这份轻廉到不能再轻廉的爱,即是空口虚言,又何必去回应。
——本该是如此的。
但又为什么……
“姚姚。你过来。”
他突然诡异地有些害怕,压低了声音,却没有办法和以前一样胁迫,只是慢慢去接近,多了些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小心,“听话。就算你想杀了我,也得把枪举起来……别乱动,殷姚!”
“你在叫谁啊。”
殷姚笑着问,“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叫谁,什么姚姚啊,我从来都不是,我不是越遥。”
“是,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