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水笙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开心,还是会伤心。但她也许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然而陆言骞离开没多久,傅府的繁华便不再。偌大的傅府一如当年,刹那间树倒屋塌,人烟渺然。
水笙忽然想到了富春江。
想到了富春江畔,私塾先生的儿子留给自己的馒头。
在大家饿的眼睛都红了的时候,还有人愿意留一个馒头给自己。然而在傅家,怎么就没有一个雪中送炭的人?!便是假装亲热的亲家,在这一刻,化作虎狼,恨不得生啖其肉。
便是姜萍都是落魄模样,更别提傅谨潮的后果如何。水笙不敢问,却又不得不问。隐隐绰绰似乎知道了傅谨潮做了多大的错事——暗自养兵。
先前皇帝装病,不过是等着这个机会罢了。老虎即便再休憩,始终是老虎。哪怕它老了,它也是
水笙只觉得,当时自己的挣扎,又当真得到了什么?!
在历史的洪流中,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
为什么哥哥不信自己?!
为甚哥哥不愿告诉自己?!
为什么哥哥心中,始终有这么一个怨念?!
哪怕她再自省,再牺牲,在权术的洪流中,她也逃不过一场凋零。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该责怪姜府的背信弃义,还是该责怪兄长的一意孤行,但说到底,她也明白,这谁也怪不了。
若真是要怪,只能怪这人心难测吧。如果她身处哥哥的位置,只怕比他更不堪。
可水笙心理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推动着,推着傅谨潮不断地往前走,却让他陷入了这样的深渊。
她和傅谨潮,都是这局大棋里的棋子,马死车散,唯有双方博弈的人依旧屹立。
然而另一头的傅谨潮更恨,他想的不如水笙透彻,本就在抱着“舍得
一身剐,敢将皇帝拖下马”的心思,不然也难以从一个小兵坐上今天的位置。然而就在他以为即将报仇雪恨,亲人团聚的时候,偏偏天塌地陷,一切变了模样。
他看着领着姜府而来的男子,正是四皇子。说起来,他年少的时候,也曾与四皇子有过一段交往。那时候他父亲还是春风得意的一方大员,他母亲还是将军之女,他与四皇子虽说不是平起平坐,可是言谈交往,远胜四皇子许多。
那时候,四皇子便说:“我定要叫你莫嚣张。”
不过是孩童间的一句话,然而这一刻,傅谨潮记得尤为清楚。他眼睁睁看着四皇子笑眯眯地站在面前,他看着繁华凋零,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被麻绳绑住,看着一众下人泪眼婆娑,看着家臣被缚,看着妻子充满恨意的眼。
他这一辈子,难道就这样了?!
那一刻,傅谨潮忽然想起了那夜被狼群围困,他锦衣华服,却血迹斑驳。他想要寻求帮助,而那位曾救他于水火的亲舅舅却不愿,“你若是连狼群都出不来,以后如何能成大事。”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势单力孤,如此寂寞。然而没曾想到,今日这一刻,却比那日更加彷徨。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舅舅定然会救下自己,也明明知道等待自己的失败终究不是世界的终极。然而当他看到亲妹子时,却是无限愧疚。
他原以为自己能成功,原以为,自己能给她一个世界。回想过去,竟然还不如当初不想认才好。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真是大丈夫的行径吗?!他什么也没有和她说,什么也没有给她,却让她成了陪葬。
他张了张口,想要对她说什么。可说什么呢?!说她的担忧都是对的?!说他自负有舅舅的帮助就以为无往不利?!说他不是一个好哥哥。
更不是一个好
人。
当年父母的血海深仇,他却报不了。如今,又连累一家老小,终究归为泥土。
“我竟然不知道,傅谨潮你有这么漂亮的妹子,”四皇子微笑着走过来,凑在傅谨潮的耳边喊道,“我不是说过了么。叫你莫要嚣张。”
傅谨潮手一抖,便被四皇子猛地一推,跌坐在地。
“竟然行刺皇子,”四皇子哼了一声,“快快将他绑走!至于其他人……”
谁也没曾想到,姜萍猛地喊道:“罪妇姜萍冤枉!罪妇有傅谨潮的罪证!”
那一刻,水笙的心一凉,连忙扭头看着傅谨潮。
傅谨潮却不吃惊,只是眼里晦明难辨,就这么定定看着姜萍,没有多话。
“既然如此,另行带走!”四皇子只觉得她喊出姜家来十分难听,摆摆手,忽然扭头看向水笙。
他这一辈子也算是阅尽美色,却没见过这样的女子。眉眼如黛,顺从而柔美的相貌,却隐隐可见眸色中的坚韧。像是一只的箭,却是水做的箭,这样弓弦紧绷,却意外的温柔。想来叫郝三公子痴迷的女子,的确有一手。
便是越看那眉眼,越是沉醉,若是能放在手心上,定然是万分珍宝的。他伸出手,想要拂过她的眉眼,却被她猛地扭过头。四皇子也不以为恼,反而哈哈一笑,嘴里却毫不留情,“一个就要发配做军妓的丫头,有什么好傲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