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洞处立着两个打手,认脸,往日从来不敢正眼看他,如今却抬起胳膊比划了个叉,拦在他胸口。
“干什么?让我出去!”他咬紧牙关低吼。
“何先生,你欠着里斯本的债务,还不能离开。”
何楚卿索性不多说话,毫无征兆地一拳砸了下去,挣脱一人,另一下又毫不犹豫地抡胳膊挥到另一个人脖颈上。
但却有更多的人,一眼下去数不清的人,围堵在里斯本门外漆黑的夜色里,严丝合缝。
完了,他想,今夜,里斯本的贵客们都有好戏看了。
他还没绝望完,人群里出来一人,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处。
何楚卿毫无准备,屁股着地,仰面朝天,人都给踢懵了。
缓过来神,看见的,就是眼眶最顶部盛予其一张俯首观望的脸。
盛予其眨了眨眼睛,颇为无辜地问候:“怎么,要跑啊?船票定下了吗,逃去哪里啊?”
众目睽睽之下,何楚卿横躺在中央,那点羞耻心成了洪水猛兽,在他胸膛里翻云覆雨。
他一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浑身上下怎么动都不对,最后抬起手来,捂住了脸,沉闷地咬牙切齿:“为什么?盛予其,你如今已经是个人物,我这种小角色,还值得你费心?再不济,你难道就不记得我们——”
他想好好问问盛予其,到底记不记得初入这个花花世界时和他一起为非作歹的人是谁。他想恨恨地骂他一顿,在顺手洒下一把感情牌。
盛予其先是饶有兴趣地蹲下听了一会,面容渐渐展平,他也不笑了,一张口,便阴恻恻的、怨艾地冰冷:“叛徒。”
这时候赌场里的大多数人闻风朝这边探头探脑,只有离得近的几桌能实时地关注事情发展。
这些人都没什么大不了。
好吧,既如此,那谁也别要脸了。
何楚卿突然暴起,伸手死拽住盛予其的领子就给人拖了下来,俩人你拽我扯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纠缠的不分你我,堪称亲密无间。
这一对塑料兄弟唯独在一点上心有灵犀——死要面子活受罪。
何楚卿自认四仰八叉地躺尸大堂已经算得上下了一趟油锅,练就一身铜头铁臂,盛予其可不是。他一朝马前失蹄,羞耻比恼怒要多得多,完美复刻了何楚卿方才的举动——两只手掌捂着脸,像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锦鲤被人扔上了案板。
何楚卿一面用盛予其挡着自己的脸,一面趁他乱扑腾,狠狠给了他几拳。
场面十分震撼,贵客们都以为里斯本免费提供马戏团,较远的几桌还有人站起来凑热闹。
打手们一时怔住,手足无措。
顾还亭先生原本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这时候也情不自禁地瞥了两眼过去,可惜,距离过远,实在没弄明白地上那一坨是个什么东西。只是玛港的生活未免太过平静而糜烂了,遇到这种锣鼓喧天的场景,他还是多留意了一下。
他生怕凑上了心里的那个巧。
很快,有人站起来,把他的视角完全挡住了。
坐在他对面的,是长期盘踞在玛港的一位还算知名的企业家,见惯不怪地给他科普:“上一次闹这种事儿的是个家里突然破产的公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也硬是被人扛走了。。。”
于是,顾还亭也就收回目光,又专注于手里这十来张纸牌了。
处于明显下风的盛予其打骂:“我操,人呢,快他妈给他拽开!”
打手们这才后知后觉地一窝蜂涌上来,费了大力气才把两个人撕开。
盛予其老早定型的大背头披散下来,蹭的浑身上下灰头土脸,衣衫褶皱。他本来就瘦,这时候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模样远比何楚卿要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