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眉几脚将火踩熄,他这才好了点似的,仍然不住往地窖里缩,见状,众人也不再勉强他出来,由着他去了,估摸这是个被打仗吓掉了魂的傻子。
“等等。”
一声制止在身后响起。白婉仪走上前,她身上还沾着些伤员的血,血腥味惹得那个人更害怕了。
她走去他面前仔细端详,他则不断后退,白婉仪蹲着不动,不知在出什么神。
谢令鸢以为她是在看伤势:“他没有受伤……”
“不是,”白婉仪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长相很眼熟,你们不觉得熟悉么?”
白婉仪伸出手,掰正他的脸孔,后者在她掌心里拼命挣扎,见众人聚集看向他,他吓得嚎啕大哭,白婉仪只好松开手,安抚地拍了拍他。似乎是察觉到白婉仪没有恶意,傻子不那么害怕了,才愤怒地一手打开她,缩进地窖里去。
白婉仪扯了个很淡的微笑:“居然还耍少爷脾气,你们看,他是生我气。该是小孩子心性,看来很小的时候便遭逢变故,吓疯了。”
“他长得像……”谢令鸢忽然觉得一阵耳鸣,有那么片刻的空白:“陛下身边……那个苏……什么来着?”出宫太久,她都快忘记皇帝身边那个美貌太监的名字了。
白婉仪点了点头,何贵妃终于把身上的烂白菜叶扯完,问道:“你觉得他有问题?”
“应该说……是苏祈恩的身世。”白婉仪起身,远离了地窖,免得那傻子对着她们害怕。“他是效忠陈留王的人,但我只知他是宫中从奴市买来的,买来做殿外杂役,这样身世最不容易被起疑。”
因陈留王的扶植,他又会钻营,没几年便进了殿内伺候。他和白婉仪互相帮持对方,那几年都晋位很快。
苏祈恩曾说自己是党郡人,但白婉仪听出他口音带了点胡人腔和朔方口音,她问起来,他笑笑说,小时候曾在朔方生活过。
她一愣,说,这么巧,她也在那里生活过,正月之祸你碰到了吗?
他沉默了一下,说,碰到了,就是那之后逃出来的。
经历过相同苦难的人,似乎无形中总会亲密许多。
然后他们相视一笑,笑容里都暗藏着看不清的哀伤,对那些事,此后谁也没有再提。
。
白婉仪回忆起来,轻轻叹气:“所以我明白了,西魏人这段时日躁动,连番攻城,大概是因为——陛下在朔方城的消息,被他们知晓了。”
萧怀瑾带着陆岩出宫,苏祈恩知情。
柳不辞一路抢粮、攻打世家,必然惊扰太后,太后却没说剿匪,想必是猜到柳不辞便是皇帝。
于是,苏祈恩将皇帝出宫、化名柳不辞的消息,递给了陈留王。
所以,她们在离开煌州、进入并州的交界时,遇到了也同往西北去的陈留王世子。
那一切都不是巧合。
结果,陈留王世子与北燕王爷不幸被坑,站在坑底望天,她们则先走一步。想来,陈留王世子是与西魏谈妥了条件,将皇帝在朔方一事告知了西魏人,引得西魏大帅拓跋乌和叱罗托兵分两路,一次次来攻克这座城。
萧怀瑾坚持留在朔方城,不能失了自己职责,殊不知,他自己才是西魏人攻城的真正目的——俘虏一个晋国的皇帝,那该是何等豪气?
倘若皇帝被俘,对陈留王也是大大有利,他的造反将更加名正言顺,朝廷则更失民心。士族倒戈、民心所背,江山大统也就可以改换了。
想明这其中缘由,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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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瓮城离开,萧怀瑾带着陆岩,绕着城内走了半个时辰,探望身负重伤的安定伯。
安定伯在迎击拓跋乌时中了流矢,退回了朔方城西的临时军营。所幸流矢无毒,他只是失血过多,医官止血及时,才留了半条命,至今依然昏迷。
院子门口戒备森严,空气中几乎都能闻到刀剑碰撞和鲜血四溢的气息。传令官认得柳不辞,听说他要见安定伯身边的副将周蛮,便进去替他通传了。
屋子里,安定伯气若游丝地躺在病榻上,屋子里浓重的药味,也未能掩盖住伤口的血腥气。
他半醒未醒的,断断续续想说话,却又发不出声来。
他忠心耿耿的副将守在榻前,忍不住别过头去揩掉眼泪。结果就在擦眼泪的时候,传令官好死不死地冲进来了:“周大人,御侮副尉柳不辞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