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里灯火跳跃,众将士们屏息凝神,武明玦淡定自若地绣着兰花,思绪也随着一针一线成型,逐渐分明。
中州和长州隔着一道黄河,已经停战一个多月了,朝廷也曾下令追击,但奉武伯还是把命令挡了下来。他是个相当谨慎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从不肯轻举妄动,因此耽误过不少时机,优点是稳重不躁,从来没有损失惨重的情况。
奉武伯本想先探听敌方的战略意图和打算,然而涉及战略意图的事基本上都是核心机密,陈留王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纵然朝廷有暗哨埋伏在他身边,消息也很难探知。所以奉武伯只能是根据叛军动向,以及被他埋伏在操贤良身边的探子传回的情报,揣测陈留王接下来的行事意图。
操贤良手下的督运参军公孙止颇受器重,也是奉武伯安插在陈留王军中位置最高的细作,近日总算是传回了要紧的情报——本月内,陈留王将派出心腹去操贤良军中,不知是谋划什么。
陈留王派人去联络前军,可见是有重大行动。奉武伯推测,此事兴许与北燕有关。
武明玦抬起头,倚在坐榻上,揉了揉眉心:“但若陈留王的人到了操贤良那里,少不得要密谈个几日,得从这里下手,才是最好的契机。所以……主意倒是有的。”
众位部将面上大喜,就知道绣花一出天下皆输,他们世子已经运筹帷幄间连挫叛军好几战了!他们目光中包含期冀,含情凝睇望向世子,翘首以盼。
武明玦翻着手里的刺绣把玩:“……但是不能告诉你们。”
“……”众人锁紧眉头,委屈地看着他。
“明天我去见伯爷,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放心我个子比你们高,天塌下来先砸死我。”武明玦挥挥手把众人赶出军帐,账内终于恢复了清净。
他拿起绣花,继续走针,脑海中将方才的谋划逐渐成型,编织成缜密的计划,最后一线扣好,大功告成!
他拿起来仔细端详,倒是怎么绣了兰花呢?
最熟悉的,难道不该是他从前天天在额上画的紫藤吗?
武明玦哂然一笑,平静地将绣花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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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的意思是,派斥候乔装打扮成优伶,通过公孙止在内部接应,想办法潜入操贤良的中账去打探?”
翌日,奉武伯的军帐内,听了武明玦的想法,奉武伯沉吟了半晌:“我们也不是没有派遣过斥候,但往往有去无回,军营守备森严,很难全身而退,就成了无用功。”
若不然,奉武伯也不会让公孙止以盐商身份打入敌营,这不没办法嘛。两军交战,谍报最重要,偏偏陈留王已是密谋十年,朝廷的情报机构即便调动各方人马也是很被动。
武明玦纠正他:“只要派出能够全身而退的人就可以。操贤良要为陈留王的心腹接风洗尘,惯例都是请优伶艺伎相陪,公孙止在中州经商多年,安排几十个优伶不在话下,届时我便混入其中,他们听我安排行事,公孙止在外接应,安排好退路。”
奉武伯:“你……”
听说武明玦打算亲自指挥这次间谍行动,奉武伯的内心何止是震惊。他眼前一黑。
虽然他是征伐叛军的统帅,武明玦只是他手下的中军将领,然而出身毕竟是怀庆侯门第的贵公子,亲自潜入敌营这么危险的事,他对怀庆侯……交不起这个差啊!
奉武伯连连摆手:“不行,绝对使不得,打住,打住。”
武明玦坐下来,问他:“那大帅可有中意人选?”
奉武伯一个白眼翻到了长安。哪壶不开提哪壶。
中军大账通常是全军枢纽所在,高级机密之地,凡无主将召唤,擅自闯入必是死罪,所以军情不是那么好刺探的。就连他往操贤良身边安插的细作,督运参军公孙止,所得到的消息也只是在参军的级别打转。
更不用说找一群容貌姣好有死士素养的歌舞伎伶,或者容貌姣好能歌善舞的斥候死士。以为这是朝廷的情报机构哪。若是让寻常伎伶混入军营刺探情报,那心理素质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晚宴,但凡有一丝慌乱露出一点破绽,操贤良又不傻,肯定能觑出来,反而会暴露了朝廷掌握的情报,以及公孙止这个内应,打草惊蛇。
武明玦淡然道:“属下敢亲自指挥,是因谋划妥当便能够脱身,且这种事,三军中没人能做得来。”
试问这营中糙汉,谁能扮伶人不被一眼戳穿?谁能毫无心理芥蒂走款款细步?
“世子你的功夫身手,我自是放心的,”奉武伯满脸都写着惆怅:“我只是怕事有万一,若是发生什么意外……”
坐在对面的人笑了笑,那笑容竟有些明艳如花的耀眼:“武家之人眼里只有战事胜负输赢,没有苟且的生死意外。”勇敢而不鲁莽,谨慎而不偷生,此乃家训。
奉武伯一怔,随即面色复杂起来。他对这一切又何尝不明白。怀庆侯世子正是知晓大势利害,才会冒险决定这次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