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聊到了兴头上,皇帝斜倚着椅背,一只拨弄着手上的青金石蜜蜡手捻,一只手在桌上轻轻的敲了几下,复有轻启嘴角,笑着问道,“爱卿即从医师学医,可听闻有种毒药名为瓦伦青?”
苏培盛心下不觉一怔,皇帝前面兜兜转转的聊了许多,其实对年希尧,亦或是年家并未放心。
年希尧微微思索,方才凝神答道,“微臣曾经听说过,这是黔州苗地的一种毒药,似乎是一种并不易得的剧毒,不知皇上是从何得知的?”
皇帝轻轻笑道,“朕曾听亮工提起过,早些年亮工出战回来也曾送过朕一瓶瓦伦青。只是那时亮工并未与朕细聊过此毒,倒是让朕凭白思量了许多年。”
听闻此话,年希尧面上微微变色,“家弟实在有些不知轻重,这样的剧毒之物如何能作为礼物赠予皇上,实在罪该万死。”说着,便要起身跪拜,却被皇帝温言拦住。
“爱卿不必如此,朕与亮工素来无话不谈,他在外有何见闻趣事,也常常说与朕听,朕很是欢喜。”说罢,皇帝将手上的珠串啪的撂在了桌上。
复又笑着对苏培盛说道,“朕记得年贵妃那边送来了些上好的灵山茗茶,你且取些来,趁着今日,朕与年爱卿一同品一品。”
苏培盛躬身应了,立即出了门,可心里却总是觉得别扭得紧。皇帝招待大臣,却要去妃嫔的宫里借茶,可是闻所未闻。
想到这里,苏培盛不觉心头有些堵得慌,只站在殿外大口大口的吸了几口气,方才觉得心口舒缓了些。
一直在门口伺候的小夏子不明所以,两三步个大步跟到了苏培盛身边,可瞧着苏培盛的面色却又不敢随便打听养心殿里的事,只好陪着笑问道,“师父,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让徒弟去跑这个腿吧。”
苏培盛白了小夏子一眼,压着嗓子道,“今儿这是个好差事,可你得长点眼,该说的不该说的还要分的清楚些。”
小夏子满面迷茫,皱眉问道,“师父您把我给说懵了,皇上交代的到底是个什么差事呀?”
苏培盛瞥了一眼养心殿,说道,“你去趟翊坤宫吧,就说娘娘的哥哥到封昭在养心殿问话,皇上突然想起华贵妃新得的灵山茗茶,便叫你去取些,其他的便不要说了。”
小夏子听闻眨了眨眼,眉头皱成了弯。
却听苏培盛沉声道,“只管去办吧,旁的别想别问,问多了当心你小命也保不住。”
小夏子听闻,缩了缩脖子,赶紧一溜烟往翊坤宫方向去了。
交代了小夏子,苏培盛方才觉得心口堵着的一处似乎顺畅了些。御前当差实在不比别处,听得多见得多了,可能说的却没有几句。
苏培盛再进养心殿时,似乎是皇上还对瓦伦青这品毒有些念念不忘,正在与年希尧说着,“听说这瓦伦青也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不知到五步蛇的蛇毒,可能比过瓦伦青的剧毒?”
年希尧伸手搔了搔额头,思索良久方露出惭愧之色,缓缓答道,“皇上这样问,倒是将微臣问住了,微臣这两年虽拜了医师学习药理,但一则学识尚浅,还未到能开方问药的阶段。
二来,微臣所学的多是医人救命的方法,于这剧毒的毒药,还有些不同。微臣再潜心研究几年,或许也可以精通此道。
只是现下,确是将臣给问住了。”
皇帝浅浅一笑,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未真的想要年希尧给一个答案出来。复又端起桌上冷茶喝了一口,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亮工是否知道这两者的区别。况且战场之上,若是能在箭簇上淬上些剧毒,是否胜算也更大些?”
这回,年希尧面色微微一变,沉思半晌方才答道,“淬毒这方法听着似乎有用,然而实非良策。
我大清将士奉行皇昭,素来披肝沥胆,追星揽月,视死如归,自是军令胜于一切。可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若想将疆域收为我大清版图,自是不能残害到黎民百姓。箭簇无眼,飞走时难辨敌我,日后清理时,亦是难辨军民百姓。
一旦传出我军用毒,日后清军所到之处,必定声名狼藉,我军军威也难免殒没。
家弟虽然鲁莽,想来亦是知道上兵伐谋的道理。两兵交戈之时,若是我军先在兵刃之上淬毒,一则实在是有失大清的颜面。二则,一旦用了这样的法子,即便收复疆土,也很难长治久安。
因而依微臣之间,淬毒这法子实非良策。”
皇帝嘴角轻启,淡淡笑道,“爱卿说的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