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只能称之为安全屋的地方,男人脱下风衣,换了一套黑色睡衣,过于单薄的布料挡不住寒冷的空气,他却无知无觉一般,将尚有余温的饭盒放在厨房,又打开药盒。
这些系统出品的药片和真正的止疼片无论包装还是模样都别无二致,但是入口时就会迅速化开,羽谷缈惨白的手指扒开外包装,从药瓶里倒出四颗来。
一颗的有效期是三个小时,他需要四个小时。
在药物入口的那刻,牙根处一直存在的隐约胀痛和胃部尖利的坠痛全数消失,这个毫无副作用的产品比起药物,更像是一个游戏调节按钮,只要按下去就能把同感度降低到0。
不用再担心食物刺激到被定位器折磨许久的牙床,羽谷缈在餐桌坐下,用勺子将那碗色泽怪异的东西塞进嘴里。
味道还是不错的,就是颜色和口感实在不敢恭维。
每次吃这种东西都让他有种奇怪的错觉,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要杵着拐杖去公园散步,和每一个想上来搀扶自己的年轻人点头示意
冷灰色眸子的男人扯了一下嘴角,勾起没有温度的弧线。他正将勺子往嘴里送,却因为这个好笑的想法停顿了一下,勺子不小心蹭过牙根,血腥味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
幸好有止疼片。
要不然这下可疼死了。尝到血腥味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羽谷缈并没有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十几口温热的绿豆糊下肚,原本抽搐着的胃被温和的食物安抚,渐渐平息下来。
不想洗碗。
羽谷缈放下勺子,和剩下小半碗的绿豆糊对峙了一会儿,最终只是倒掉里面剩下的食物,将碗随意扔在洗碗池里。
等明天早上再洗。
他晃到卫生间刷牙,用浓郁的薄荷味将嘴里淡淡的绿豆味道和残存的血腥味洗去。
男人不习惯明亮的环境,即使屋内暗到在一些地方需要摸索着前进,他也没打开任何一盏灯,就这样在黑暗中推开卧室门。
这其实并不能称之为是卧室。房间空荡,窗户用厚重的窗帘挡住,里面比客厅更加昏暗,墙壁惨白,正对着门的墙前摆着一个比正常尺寸更大一些的衣柜。
这也是这件房间唯一的家居。
巨大的衣柜就立地板上,深棕色的柜面在夜晚变成了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样的黑。大概每个小孩都会恐惧一些大人无法理解的特定事物,他隐约记得小时候自己似乎很害怕衣柜,总担心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怪物。
现在轮到自己藏进去了。
惨白的手贴上冰凉的表面,羽谷缈拉开最下面的柜门,露出一个空荡荡的,尺寸并不会在正常衣橱中出现过的空间。
这扇柜门和其他门也不一样,是百叶门的设计,上面整齐排列的数条镂空,把这个狭小的柜格异化成牢笼。
不过真正的牢笼里面不会有被子。
里面塞了一层柔软的棉被,除了百叶门那面之外,其他冰凉的内壁表面都被棉花裹挟覆盖,像是温柔的蛹。
这是他的&039;&039;床&039;&039;。
就像跳舞的人要每天拉筋,唱歌的人要每天练嗓子一样,杀手为了保证自己被训练至柔软的筋骨不会再度僵化回去,也需要一些练习。
比如在一个狭小的地方蜷缩起来睡觉。这种姿势会影响到睡眠,筋骨被拉开泛起细密疼痛,很不好受,以这种姿势睡觉一晚上都睡不大安稳。不过有了止疼片以后这些困难都迎刃而解。
至少不用像小龙女一样睡在绳子上。
疼痛消失后,他其实还挺喜欢睡在这种地方的,只要将门关起来,自己可以透过百叶门的缝隙观察到外面的一切动静,来人却不会轻易发现自己。
好像整个世界只有自己。狭小的空间会给人安全感,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他先是躺倒在地上,背对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然后一点点蜷缩进去,先是背部抵在柔软的被子上,随后,整个上身都藏了进去,再之后是腿。
最终,男人像婴儿一般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自己塞进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最后伸出手勾住百叶窗的缝隙,关上了门。
声轻微的,满足的叹息声从狭小的缝隙中挤出来,四周都是柔软的触感,将身体紧紧裹挟住,平时筋脉因为这种姿势会泛起的绵长疼痛也在止疼片的作用下全数消失,能在好好睡觉的同时完成每天的活动任务,止疼片真是个好东西。
这种被紧紧裹挟住的,毫无退路的狭小空间让男人满意地闭上眼睛。
曾经他很害怕狭小黑暗的环境,其实到现在也是。这种恐惧大概来自于难闻的汽车后备箱,别墅里狭小的地下室,基地专门为他定做的铁箱和被人从外面锁上的黑房间。
羽谷缈会在狭小空荡的电梯里控制不住发颤,也会因为突然陷入黑暗的室内咬紧牙关,不过在一些特定的时候,这种恐惧反而会异化成为浓烈到有些病态的安全感。
大概是因为本体烧的晕晕乎乎的,自己这个马甲也受到影响,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快过,顷刻间就坠入黑暗,睡着的感觉和大部分
其他人不同,好像心脏被粘稠的黑液裹挟着慢慢往下坠,于是羽谷缈也跟着坠下来,像更深,更沉重的地方坠去。
钥匙嵌入门锁的声音传来,然后是一声细微的响动,锁眼发出&039;&039;咔哒&039;&039;的脆响,将他从带来细微室息感的泥潭里拽出来。